傅二夫人目露狂喜:“妹妹……不嫌弃我家香儿?”
胡娇摸着她有些枯瘦的手安慰:“香姐儿是我自小瞧大的,模样性情哪样差了?”
以往或者这门亲事做得,但今时不同往日,只要案子一定,傅香的身份就与许东鸿的身份天差地别了。傅二夫人不是不明白的,只是可怜她此刻慈母心肠占了上风,自然盼着此事能成。
哪料得到傅香却端端正正朝着胡娇行了一礼,语声坚定:“多谢许伯母厚爱,只是无论如何,香儿是要跟着娘亲的!”
胡娇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志却如此坚定,她想要与一家人同舟同济,不但没错,反令人钦佩。
旁边韩蕊听到这话不由冷笑一声,从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如今的数月煎熬,她只求有一日能出去不被傅家牵累,每次永宁公主来探监都被她催逼着前去见今上求情。
只不过……她当年与今上有一段孽缘,永宁公主也知道此事,去求见了几次今上,正逢今上在与朝中重臣商议政事,哪得空见她?她往后宫去求皇后,皇后对韩蕊厌恶之极,嘴里应承着,还要宽慰她,但实质上却丝毫也不曾向今上提起过此事。
永宁公主也暗中猜测皇后也许知道了什么,这才只应承不办事。
她也去求过太后,还是不曾将韩蕊放出来。
太后倒是盼着傅家人能够从牢里放出来,好几次在永寿宫里发脾气,让今上下令官员停止审傅家人,但今上每次都只是敷衍太后,寸步不让,还安慰太后:“朝中重臣都瞧着舅舅呢,若是舅舅当真清白,到时候儿臣亲自前去天牢请舅舅出来,让舅舅风光回国舅府。”
“那若是真的查实你舅舅有罪呢?”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太后气的将案上白瓷青莲的鱼碗都砸了,指着今上的鼻子破口大骂:“白眼狼!你舅舅为你筹谋多年,哪想到你却是只白眼狼,如今坐上皇位就翻脸无情了,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今上面色一白,很快又恢复了血色,竟然还向着太后一笑,“儿臣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就不耽搁母后养病了。”
从永寿宫里退出来的时候,他身边从太子府里就跟着的宦官高甫到底忍不住了,替他委屈:“圣上何不将一切都告诉太后娘娘?”
“告诉什么?”今上背着手悠闲的从永寿宫里走了出去,一路走在宫掖之中,瞧见宫女鲜嫩的颜色,被宫墙切割成的窄窄的四角天空,笑的十分随意:“告诉太后她的儿子所剩时日不多?东宫专门为朕调养身子的太医与舅舅大有渊缘?”
高甫眼中瞬间要涌上泪来,他是自小跟着太子的,与太子感情十分亲厚,闻听此言心里极为难过,却又强忍泪意:“圣上说哪里话,赖院正医术十分高明,若非他这几个月侍候陛下,哪里能发现得了呢?他既能发现,想来悉心调养也定然能治好的!”
五月底,国舅一案铁证如山,今上下旨,国舅傅温以及傅温长子傅明朗斩首,傅开朗全家流放岭南,傅家其余人等发配往西北沙州。
太后听到这消息,原本是要挣扎着去紫宸殿找今上算帐的,才走出几步就晕了过去。
傅温向协理审案的许清嘉请求,想见今上一面。
许清嘉代为转达,今上沉默许久,终于前往天牢见傅温。
这是甥舅两个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傅温身着囚衣,被狱卒单独安置在一个囚室里,身上也略微打理了一番,盘膝坐在天牢的稻草堆上,多年上位者养成的气势,竟似身处金马玉堂。
看到今上,他竟然微微一笑,也不行礼,只道:“你来了。”
今上亦面上含笑,竟然好似旧时甥舅感情融洽之时,问一句:“舅舅想见我,所为何事?”他身后跟着的高甫已经恨的眼珠子都红了。
傅温忽大笑起来,“初时想着要见陛下一面,有许多话要讲,如今真见到了,竟似无话可说。”他原还想着,今上或许会念甥舅之情,对他网开一面。更有宫中太后,今上素来孝顺,这斩首的旨意多半也是被臣子胁迫,比如宁王等人。
及止见了今上,看到他淡笑着的表情,一颗心直落到了底处,摔的粉碎。他是资深政客,内里如何诧异震惊,到底面上还能保持纹丝不动,只觉许多话已不必再说。
“舅舅既然无话可说,朕倒有几句话想讲出来。自朕即位之后,赖宗泉接替了原来的太医,调养了一段时日,才发现这几年朕已被人下了药,只不过药性十分缓慢,能令朕逐渐的衰弱下去,不知道的还当朕素来体弱,旧疾复发,不能主理朝政。若非旧年赖宗泉曾经替朕诊过脉,知道朕已经完全康复,是定然想不到这里去的。这事是舅舅的主意吧?”
陪同着今上一起来的许清嘉听到此语顿时心惊,再想不到今日能听到一桩秘闻。如今朝中未稳,今上龙体欠安,他心中已隐隐带了不安之意,也不知道今上龙体要不要紧。
傅温倒也不曾抵赖:“陛下小时候还是很乖巧听话的,只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武坤早就想到这点了,定然是他这两年与国舅屡次意见不合,这才引的国舅动了手。若是还似从前一般一切都听从傅温的安排,或者他并不会下手。
而傅温动手,恐怕也是因为发现先帝身子骨不好,后来政敌贾昌与许棠都已经倒台,朝中再无敌手,太子对他已有芥蒂,任由太子登基不如扶植皇太孙登基。
到时候他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又是皇太孙舅公,一把把持朝政,就算是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而这一场甥舅里在暗底里的无声较量终究因为来自云南的信而提前暴露了傅温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