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今日两军人数正可谓旗鼓相当。但倘若塗阙兮将计就计放出假消息,一边分散西夷兵力,一边暗置兵马伏击,此战必败!
想到这里,赤那立即萌生退意。然而此时已经晚了,不远处的山丘上忽然出现一列骑兵,最前头的是一员容貌俊美的小将,手里举着一把大刀飞驰而下,所过之处尽是不断掉落的头颅和高高喷溅的鲜血。
在黑压压的战场上,他的存在那样鲜明而不容人忽视,像收割麦穗一般收割西夷士兵的生命,杀出一片又一片赤红的空地,瞬间将西夷阵营冲击的溃不成军。
不知谁凄厉的高喊一声,“不好,是飞头将军贾环!快跑啊!”
西夷士兵大哗,纷纷朝那小将袭来的反方向逃去。
这是赤那第一次看见贾环杀人,只快速的一瞥,他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被对方摄住了。那血红的,被杀意和暴戾充斥的双眼,绝不可能属于人类!却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兽!
“赤那,跟本王对战你还走神,你这是找死!”五王爷冷哼,一刀砍向赤那脖颈。
赤那连忙偏头躲避,胯下的战马却被劈个正着,轰然倒地。他连忙爬起来,在几名将领的保护下朝后方撤退,却没料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穿透他心窝,临死前转头回望,表情终是定格在不敢置信。
主帅阵亡,又有飞头将军忽然而至,西夷人彻底乱了,被大庆士兵杀得落花流水。滞留在大营等待伏击贾环的八万兵马觉察不对匆匆赶赴战场,反被潜藏在半道的熊昌海杀得片甲不留。
五王爷如砍瓜切菜般将赤那的得力干将全部杀死,这才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文青举着弓箭的手还没放下,冲他略一颔首。
五王爷深深看他一眼,打马朝杀得正痛快的少年奔去。
太阳逐渐西沉,艳艳的火烧云连绵万里,无论天空还是土地,均赤红一片。一群秃鹫一会儿俯冲,一会儿盘桓,嘴里发出报丧般的鸣叫。
被逼至玉门关的大庆军队再次占领了平丘,顺便将巴彦部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五王爷与众位将领聚集在大帐中商讨战后事宜,顺便论功行赏。
“文将军射杀赤那,应记头功。”心直口快的胡将军率先开口。
“哪里……”文青摆手,正欲推拒,眼珠赤红的贾环却轻笑起来,“没错,此战最大的功臣便是文将军。倘若不是他给赤那传递假消息,令赤那分散了兵力,我们不可能胜得如此轻松。”
他拱拱手,语气十分真诚,“文将军,多谢了!”
“老夫亦要多谢文将军!”熊昌海哈哈一笑。
文青面色煞白,汲汲皇皇的朝五王爷看去。众位将领面面相觑,目露惊骇。
“来人,把他绑了!”五王爷高声下令。
稽延立刻带领两名士兵擒住文青,用绳索捆了个严实,又割开他后背的衣服,洒下少许药水。血色雄鹰缓缓浮现。
“带下去,本王亲自审问!”五王爷狰狞的笑了,留下熊昌海向众位将领解释,自己与环儿携手前往刑房。
此一战赤那全军覆没。有关飞头将军的传说在草原上流传开来。吉利可汗又是震怒又是惊骇,悬赏五万黄金要贾环的项上人头,半月后加至十万。起初,跃跃欲试者甚众,然而随着大庆军队不断长驱直入,有关飞头将军的传闻越来越血腥恐怖,哪怕悬赏百万,再无人敢应。
及至最后,听闻领兵主帅是飞头将军,西夷士兵皆扔掉武器脱下甲胄,不敢涉足战场。本该持续数年的战争,不过短短一年就结束了。五王爷与贾环带着吉利可汗和可敦的人头踏上归京之路。
112一一二
大军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大庆灭掉西夷大获全胜的消息已然传入京城。百姓们额手称庆,奔走相告。
赵姨娘坐在炕上纳鞋底,眼睛不时望望门口,很有些心神不宁。
“姨奶奶,这是萧统领刚送来的消息,您快看看!听说再过几日,三爷就能回来啦!”小吉祥一手举着信笺,一手提着裙摆,兴匆匆奔进门。
“快拿来给我!”赵姨娘扔掉鞋底,一把抢过信笺展开来看。
小吉祥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一脸渴望的看着她,“姨奶奶,信上说什么了?三爷可还好?什么时候能到家?”
“好好好,一切都好!再过七日就能归京!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回来了!走,去无方寺供奉五十斤香油!”赵姨娘仔仔细细将信叠好,收入妆奁的夹层内。
“哎,我去拿件斗篷,外面下雨了。”小吉祥打开箱笼翻找,喜滋滋的道,“姨奶奶,我恍惚听人说过,凭三爷立下的赫赫战功,就是封侯拜相也使得!您说皇上会怎么赏他?就是不给爵位,至少也得封个大将军吧?哎呀,那您岂不是诰命夫人了?”
赵姨娘只担心儿子安危,倒没想到这茬,略一寻思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喟叹道,“我还记得环哥儿小时候曾与我许诺,要给我挣个诰命当当,没料这么快就成真了。我一早就晓得他必定会有大出息!他从小便与别个不同,无论读书还是习武,直甩出贾宝玉好几条街去,可笑他们都把我的环哥儿当顽石,把颗顽石当宝玉,真真有眼无珠,哼……”
赵姨娘一边得意洋洋的念叨一边穿上斗篷,在小吉祥和哑巴兄妹的护卫下朝后角门走去。刚推开门,就见备好的马车边站着一名女子,因淋了雨,唇色有些发白,一身单薄陈旧的襦裙皱皱巴巴粘在身上,正淅淅沥沥往下滴水。
看见来人,她抿了抿唇,浑浊的眼底放射出些希冀的光芒。
“姨奶奶,我叫探姐儿进车里来躲躲,她说怕弄湿褥子,硬是不肯……”毕竟是主家的女儿,车夫连忙抢在探春开口前解释。
“无碍。”赵姨娘摆手,见探春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模样很有些狼狈,求神拜佛的心一下就没了,叹息道,“跟我进来吧。”
探春心下一喜,蹲身福了福,亦步亦趋的跟进去。
赵姨娘早搬出五王爷的别院,自己在京城繁华地带买了一座五进的大宅子,虽比不得荣国府的富丽堂皇,却自有其低调奢华之处,尤其屋内的摆设,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均为五王爷或证圣帝派人一批一批送过来,不想要都不行。
赵姨娘是个不识货的,只知道东西值钱,却不知道值钱到什么地步,看着好看就放置在最显眼的地方,纯为愉悦自己。
探春却生了一双厉眼,见屋子里的摆件又换了一批,且比上一批更奢华数倍,心知贾环真个要飞黄腾达了,心里的念想越发急迫。
“把衣裳换了吧,”赵姨娘从箱笼里找出一套襦裙递过去,又用钥匙打开妆奁,取出两锭白银,道,“这二十两你拿回去,够你们富富裕裕过上一整年了。你们家还有两个男丁,该把门楣支撑起来,总不能时时要我一个妇道人家接济。”
“姨娘说得什么话。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环哥儿姓贾,也是贾家的男丁,支撑门楣他也该出一份力。”探春慢慢穿着衣裳,强笑道。
“我们是庶支,可不敢说什么支撑门楣,忒不知尊卑了些。贾家的家业都是宝玉的,我们不跟他争。”赵姨娘似笑非笑的瞥了探春一眼。
果然还是在乎嫡庶,否则怎会张口闭口的提。探春心下暗叹,走到炕沿落座,推心置腹的道,“姨娘,你就同意父亲的提议吧。眼见环哥儿就要回来了,今后还有大好的前程,你总得给他一个更高贵的出身,免得他被人看轻才是。况且你苦了那么多年,也该享享清福了。”
赵姨娘拿起未纳完的鞋底,狠狠戳了两针,冷笑道,“环哥儿不需要高贵的出身。他往那儿一站,谁敢说他一句不是?谁敢看轻他半分?我跟着他有无数的清福可享,不需你们施舍。正妻?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一个妾,凭环哥儿立下的赫赫战功,一样能当上诰命夫人。说什么为我好,为环哥儿好,扯白了,不过见我们飞黄腾达了想来攀附而已。呸,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儿子的富贵是拿命拼回来的,不相干的人休想沾半点光!”
面对如此尖酸刻薄,不留情面的赵姨娘,探春心里难受的要命,红着眼眶道,“姨娘你再也不能原谅我了吗?我终究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身上流着你一半的血,你怎么忍心?你看看我现在,”她指了指扔在地上的襦裙,“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发髻,“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又摊开粗糙的掌心,“伺候父亲、老太太、太太、宝玉,每日里有干不完的活,却是把我当个三等丫头使唤呢!我今年已虚岁二十,还没找着像样的人家,前日里恍惚听太太说,要把我送给一户商家做妾,换几两银子送宝玉去参加科举。姨娘,你就忍心见我被他们糟蹋?”
赵姨娘沉默良久,喟然长叹,“我不忍心又如何?你现如今已不是我的女儿。你已记在王夫人名下,是她的嫡女。她说要把你嫁给哪个,我岂有资格干预?”
探春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呢喃道,“姨娘,你还是怨我!我已知错了,你让我回来吧,我求求你,我不想给人做妾……”说着说着便要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