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勾了勾嘴角,眼里那一抹笑意更冷了。
云瑶望着高高坐在上头的高纬,心里暗暗一惊。
这位太子倒是不加掩饰地,袒/露了自己的目的。他想要治兰陵王一个欺瞒之罪,显然是要拿半年前博陵王府的事情,来大做文章了。但是那天的事情,实在是自己不得已而为之,要是因此连累了那个人,那确确实实,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云瑶想起刚刚的无妄卦,又想起高肃临走前,那一连串中吉平稳之卦,心里暗暗地有了些计较。
她上前两步,轻声道:“我有些话想要请教太子。”
“嫂嫂但说无妨。”高纬道。
云瑶轻声问道:“太子可知道我自幼烧坏了脑子,一直痴傻了十余年?”
高纬又道:“略有耳闻。”
云瑶继而问道:“那太子可曾听闻,我后来又渐渐地好了?”
高纬不耐烦道:“当然不曾。”他又不是她爹,哪里能知道她哪天病好了。
云瑶笑了:“如此甚好。”她学着北齐宫廷里的礼仪,朝高纬施施行了一礼,续道,“我直到出嫁之前,脑子才渐渐地清醒过来。这事儿姊姊知道,父亲知道,大伯也知道。太子殿下一问便知。”
高纬一脚踹翻了案几上的杯盏,不耐烦道:“这与孤有何干系?”
云瑶清清嗓子笑道:“因为兰陵王亦不知我当日情形,此为不知无罪,这是其一;太子也不知我当日的疯傻之言,到底是脑子坏了,还是故意伪装,要是御史们论究起来,少不得要让太子陈词,而且多半会认定我当日是真疯,此为其二;陛下一贯宽仁,极少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去治旁人的罪过,此为其三;太子殿下以为,自己刚刚的那番话,果真妥当么?”
言下之意是,如果太子要以她来治兰陵王的罪,那便会因为当日之事太过含糊,无法定罪,反倒会给太子自己惹一身腥,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举动。
云瑶笑吟吟地看着他,全然一副“我是在为你着想”的模样。
高纬猛然站起射来,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如针扎一般。
云瑶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依然是笑吟吟的,丝毫不曾感到困扰。
她很聪明……高纬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位堂嫂,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太傅。太傅曾经说过,这世上的人大抵有两种,一种胡搅蛮缠的,另一种无可辩驳的。眼前这位堂嫂字字清晰,条理分明,哪里像是个痴傻的样子,简直就是太傅口中所说的,事事明晰无可辩驳之人!
但这样的人,如不能为孤所用,则孤定当杀之。
高纬轻轻哼了一声,撇起一边嘴角,勾起一抹古怪且阴枭的笑来:
“嫂嫂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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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走了。
虽然最后他什么话都没有留下,但却可以明显看出来,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云瑶身上,无暇去顾及兰陵王如何了。这是云瑶上次在博陵王府时,就发现的一件事情:一旦太子的注意力被转移,那么他的注意力就会一直这样转移下去,直到新的目标消失为止。
因此,只要高纬的注意力停留在她身上,高肃便会被忽视。
而按照当下的情形来说,高肃被高纬忽视,反倒是最最安全的。
“你也真是太大胆了。”郑昭仪走上前来,轻声道,“太子一贯嚣张跋扈,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是。你刚刚那一二三条,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威仪。你就不害怕么?”
云瑶偏过头笑道:“姊姊不是早就知道,阿瑶一贯胆大?”
郑昭仪一怔,想起那日在郑府里,妹妹大大方方地坦言道,她不惧兰陵王天煞孤星的传言,然后把自己嫁到了兰陵王府里。这世上人人都惧怕兰陵王命里带煞,倒是她这妹妹,胆子也太大了。
“而且……”云瑶轻声道,“太子今夜忽然来此,还说了那些话,我猜测,是兰陵王快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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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月末,兰陵王高肃班师回朝。
云瑶在宫里住了整整半年多,直到这时才被皇帝放出宫去。皇帝这些天像是吃了些丹药,精神恍恍惚惚的,就连御史在下面猛咳嗽,他都不正眼瞧他们一眼。等高肃、斛律光、段韶等人交还兵符之后,云瑶便跟着他们一起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