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来的有些急。
离我辞官不成,已经过了两个月。
连日来,满院的落叶无人打扫,一层覆盖一层,倒是自成一方美景。
本王端坐在院子里,看着满目的落叶,也有那么一丁点悲春伤秋之感。
眼瞅着府上的下人们都添了棉衣,我一没触觉的人,也不觉得冷,照旧一身单衣,幕天席地,大咧咧的坐在北风里。
下人们上了茶,本王失手打翻了,手背烫红了一片,也没觉得疼。
要说,这没触感,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坏处——
便是我体会不到男女之间的乐趣。
本王也曾跟随姚书云去过几次秦楼楚馆,满想着即使没有触觉,但美色当前,禁不住撩拨,也能提起几分兴致来。
可本王明显想错了。既然感觉不到暖香在怀,那么交欢之欲,自然也不会有。
更何况,那些女人涂着浓厚的胭脂和水粉,以及猩红的大嘴唇,整张脸就看不出一点人色来,本王别说是举了,不萎都难。
而她们面色饥渴,上下其手地挑逗本王,更是给本王一种错觉,我不是来嫖的,是被嫖的。
可她们嫖我不成,看我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丝质疑,慢慢地,变成了鄙夷。
那神色再浅,本王也还是捕捉到了,谁叫我一聋子,不能听,却很会察言观色呢。
如此几回,本王是再也不敢踏足那种地方了。
可今日,他姚书云吃饱了撑的,突然闯入府中,强拖硬拽,非要拉我去月华楼坐坐,说来新来了一名女子,貌美无双,艳冠天下,是整个京城当之无愧的花魁。
这次,我一定能提起兴致来。
若是看上了,他便替我一掷千金,把她初夜买下来。
奈何不得,我便披了件大氅,跟着去了。
要说这月华楼,是京城里最热闹繁华的青楼。里面的女子,比着别处,确实要貌美一些。而老板百里尘,虽说是个男人,却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绝色无双。
只是这般风度,却沦落到风月场所,专做皮肉生意,难叫让人可惜。
至于姚书云,这人看着没个正经,却是大燕国第一琴师。听人说,他弹奏的曲调,恍若仙乐,有破竹之凛,又有流水之柔。
能听他弹奏一曲,这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而他一向与百里尘交好,偶尔会来月华楼帮人调个琴,弹个曲,顺便,买个醉。
这厢,来到了月华楼,难得百里尘也在。
他人虽是身在泥沼,却一身白衣,诸尘不染,犹如一朵傲骨的寒梅。
往那里一站,如何看着也不像是个逼良为娼的黑心老板,倒像是堕入凡尘,普渡众生的天神。
不过,他只渡男人,有钱买姑娘的男人。
此刻,他见了我二人,就是伸手要钱也是举止优雅,姿态从容,淡淡道:“进门先给钱,本店概不赊账。”
姚书云财大气粗,甩给了他一摞银票,道:“把你们花魁喊来,好生伺候着王爷。”
本王挥了挥手,“不必,一处雅间,一壶茶即可。”
“来我这里只为喝茶?”百里尘轻笑一声,往对门一指,“瞧见了吧,对面就有一家茶楼,宁静清幽,两位想着附庸风雅,去那里再合适不过。”
姚书云又往他手里砸了几张银票,“能堵住你的嘴了吗?”
“呵。”百里尘笑笑,将银票收好,命人将我俩引到二楼,挑了处雅间,然后奉了茶。
落座之后,姚书云拿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本王,终是没有忍住,问了句:“王爷,请恕下官无礼,一直想着问你一句——”
“本王并无隐疾。”我果断回答。事关尊严,我必须说明白了,“本王那里,清早,也是斗志昂扬。”
“那——”姚书云搓了搓手,又露出了下流的表情,“王爷既然对女人提不起兴致,可试过男人?”
本王:……
见我默不作声,姚书云继续怂恿,“这男人,也不尽是些膀大腰圆,须发浓密的,既然是出来做皮肉生意的,自然是身量苗条,肤如凝脂,王爷何不试试?”
本王看着他,“怎么,看你这般殷勤,莫不是想着献身?”
“王爷若是需要,下官自当配合。”姚书云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了光滑的小臂,“如何,下官这皮囊,可还入得了王爷的眼?”
本王摇落一身鸡皮,道:“皮糙了点。”
他放下衣袖,摇摇头,“连我这般天人之姿都看不上,王爷怕是要孤老一生了。”
“废话少说。”本王打断了他继续发|浪,问道:“最近朝中,没有大事发生吧?”
“没。”他喝了口茶,说:“既然还惦记着,早些回去就是了。要我说,皇上还是太年轻了,你这一走,他就跟失了主心骨似的,整日魂不守舍的,看着都糟心。”
“回去不急。”我叹口气,“总该让他历练一下,不能一辈子都依赖我。”
“是吗?”姚书云眯起了眼睛,“王爷可知,外头如今疯言疯语的,都在传些什么?”
“哦,什么?”
“百姓们都在说,你襄王统领兵权,拥兵十余万,如今人马已然到位,随时准备辞官离京,起兵造反。”
“话说八道!”本王拍了一下桌子,“你身为刑部侍郎,有人如此造谣生事,你也不抓起来拷问一下?”
“抓?”姚书云有些好笑,“如今帝都所有的百姓都在说这事,我难不成还要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吗?纵有那心,我也没那地儿啊。”
本王默了一下,问道:“书云,坦白讲,你也觉得我如今功高盖主,拥兵自重,对皇上存有异心吗?”
姚书云笑意不明,“那我反问一句,王爷如今大权在握,想着造反,不过是喘口气的事,如此机会,就当真就没想过要登基称帝?”
“若本王说从来没有想过,你可信?”
“我信。”他笑眯眯地,“你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不过可惜,我还想着你要当了皇帝,怎么也得封我个丞相做做吧?不像我现在,怀才不遇,才是个区区从二品。”
“言多有失,小心闪了你的舌头。”本王说着,重又叹了口气。
要说我没有野心,朝臣也好,百姓也好,皇宫内外,但凡是个能喘气的,估计都不会相信。
就连戏班子,也借用前朝旧事,指桑骂槐,变着法的骂我。
这事真要怪,还得怪我姓岳,不姓燕。
我叫岳初,是大燕国,唯一一位异性王。
这王位,是我祖上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拼死沙场,拿命为他后人换来的,世代传承,和皇家子嗣享有同等待遇。
可我毕竟是外姓,面上和那些皇亲国戚再怎么交好,背地里,他们也还是将我视作一手遮天,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他们这么想,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