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换高栾拉住他的衣襟,“我不像你,哥哥。你软弱无能,心底里就是个懦夫,所以才时时刻刻畏惧别人把你当做男宠。喜欢,爱,都不敢说出口。但是我不一样,我即使跟全雍都的男人都上过床,别人依旧不敢把我当做男宠,他们只会觉得我风流,并且在看到我的时候由衷地颤抖,恐惧。”高栾不服输地看着他道,“哥哥你信么?给我十年,二十年,我们再比一比?”
高长卿强忍着不适感,伪装着自己的威严,“你就这么求我?跟我走,要不就是看燕白鹿死。你自己选一个。”
高栾为他的冥顽不灵头痛。不远处,庞嘉站在轺车底下哟了一声:“高公和世子……关系真好啊。”
高栾推开高长卿:“你还不能一手遮天。”他拢了拢自己的斗篷,往庞嘉那里走去。
“他又欺负你?”庞嘉故意俯下身搂着他,温柔道。“他还是不要你?”他给了高长卿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把高栾抱上车,牵着马缰走了。
当天卫阖下朝,就看见燕平在宫门口等他。卫阖知道他迟早会来,邀请他一同去相府做客。还是初春时节,燕平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拿丝绢擦着额头,“卫相啊,你可一定要救我们家小子一命啊!我们家小子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这么斩了实在可惜啊!”胖老头几乎要哭出来了,“他爹死的早,他娘年前也去了,把他托付给我,我若是这么快让他家一家三口在地下团聚了……我,我,唉!”他一拍自己的大腿,说不下去了。
卫阖吧嗒吧嗒抽着烟:“燕老哥,今天你在朝上也看见了,长卿已经站出来为你解围了,君侯也替他正式向齐侯提亲。虽然齐侯原本中意的乘龙快婿是君侯,但是于公于私,君侯都不会答应,这才让小鹿这件事很棘手——哪有既拒绝人家求婚,又把人家使节杀掉了的道理。现在好了,长卿算是国中仅次于君侯的金龟婿了,也不差嘛,齐侯满意了,小鹿这件事他就不会多加过问。只要国中没有人使绊子,按照律法,也就是发配个几年。”
“发配啊!”燕平记得攥着拳头,“这不行啊!我家小子在脸上刺字发配,那怎么行啊?就不能偷偷摸摸处理掉么卫相?”
卫阖哎呀一声:“他、他就是个庶人嘛,发配已经是很轻的,燕老哥你不要得寸进尺啊。既然有法,就要依法办事,一交到御史大夫那里堂审,肯定就是这个结果。”
“哎呀,那个中行氏铁面无私,这下可糟糕了……”燕平急得挠头,“可是我怎么能让小鹿就这么被发配到边疆做流民去呢?”
卫阖把烟杆递给他,燕平苦大仇深地吸起来。两个人轮流抽着烟,搞得车厢里乌烟瘴气,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想着办法。
快到相府的时候,卫阖突然抬起头来:“办法倒的确有。可以让小鹿免去这流刑之苦。”
“是什么?!”燕平急巴巴地扒着他的肩膀。
卫阖把烟杆一敲:“你将他立作世子!燕家的世子,御史动不得,只有上交君侯亲自受审,这样就好办了……刑不上大夫!”
燕平愣住了。
三天之后,国中有了大动静。将血世家突然废去了现任家主嫡长子燕平,改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族中庶子燕白鹿为世子。而且,当时他还涉嫌杀人关在天牢里。本来改立世子的事情是非常麻烦的,国君名义上是贵族世家的领袖,这件事非得通过他的同意,但是国君一般上做事情都比较拖,而且要考虑东来考虑西。不过这一次,姜扬十分配合,大手一挥就给燕平省去了很多手续,以至于燕达一回头就发现自己被燕白鹿抢了风头。刚好齐国又传来消息,齐王已经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婚事,就等着高长卿去迎亲,姜扬因此将这场风波平定,故意不讲使节的事,当朝就决定把燕白鹿无罪释放。
燕白鹿在牢里好吃好喝无所事事,看到有人来开锁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还以为要把他问斩,结果出来给他解开镣铐,穿上了从未有过的华美衣袍,说你可以走了,谁叫你富贵呢。
于是燕白鹿摇身一变成为了燕家的二把手。
燕达气愤已极,燕平却告诫他要顾全大局。“你弟弟都要被砍头了你这……”燕平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
“这个小兔崽子他不把别人的头砍下来,别人会要砍他的头么!”
燕平还责怪他没有兄弟之情。燕平恨恨推开傻不拉几的燕白鹿出门喝酒去了。但是酒精也无法排遣他的幽怨,他喝饱了老酒,准备去做他唯一还可以值得自豪的事情——给姜扬带绿帽子。刚好姜扬出门狩猎去了,高妍一定乘机在宫里等他。这半年来他进后宫无比地轻车熟架。高妍也听说了燕家的事,对此一样的气愤。“燕郎莫气。”她安慰他,“我这就求君侯赐你上大夫的爵位。你还怕压不过那个小兔崽子?”
燕达大怒:“他娘的,我还靠你求那个王八蛋啦!”
高妍赶紧让他闭。燕达搓了搓鼻子,扒掉衣服上了床,跟高妍幸福地滚起了床单。
结果那天夜里,高长卿正好睡不着,要去宫里寻高妍。究其原因,是因为姜扬又躲着他了。今年的春猎他都没有带他去,美其名曰将内政交给他。高长卿日日看到城外点起的硕大篝火,不由得恨得牙痒痒,姜扬居然就带着卫阖庞嘉出去逍遥快活了。似乎除了那一夜春宵,他们之间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他都快以为那晚上是他做的一个春梦了。他真是讨厌死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虽然有个清醒的声音告诉他,这就是戒掉上瘾的过程,但是他还是时刻恨不得奔到涑水河谷钻进他的营帐,跟他倒在毛毡上翻云覆雨。姜扬都让他食髓知味了。
他的忧愁无处排解,只好进宫来找高妍,一方面是就要娶妻,想向她讨取一些成亲的经验习俗,顺便问问她怎么讨女子欢心;另一方面就是,他听到宫里有风言风语说,皇后不老实。
这风言风语他第一个信。
高妍可是早在他们进城之前就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要给姜扬带好大一顶绿帽子的。高长卿从来不怀疑阿姊绝对是说到做到,并且早就成功了。
他觉得是时候提点她不要太放肆。
结果走到渐台的居处,他就听到里头的呻吟。他起先还吓了一大跳,以为姜扬居然背着他早跟阿姊有一腿,后来才听出来这粗犷的叫声可不是燕达么。他看看四周无人,一脚踹开殿门,举着风灯阴沉着脸色进去。两个人一看是他,根本不当一回事,继续在床上搂抱着。高长卿气得掀开被子就把燕达抓起来推到地上。高妍尖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高长卿抬手扇她一个耳光,“你不想要命了!你们是畜生么!成天就在宫里乱搞!今天来的是君侯我们全家就要被你这个畜生连累了!诛九族的罪!”
燕达一把将他转过来连抽了五六个耳光:“敢对我的女人下手,啊?”他随意抓着高长卿往梳妆台上一磕,那包金的木角立即把他撞出满头满脸的血。高妍搂着被子大叫:“你做什么!他是我弟弟!”
燕达哼了一声,放开手。旁若无人地捡起地上的亵衣披上,“现在倒还来这里叫嚣。仗着自己会勾引男人就气势凌人,一转脸,就张开大腿随人家插,连自己的姐姐都可以当做礼物送人,为了往上爬你还要什么脸啊?现在倒来这里保你君侯的清名,你跟他畜生似的在宫里乱搞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拉开高妍,“别去!就是你惯着这个畜生,让他以为这天下就他一人是正理了!”
高长卿被他气得屈辱至极,泪流不止,头又痛,抹了把血就跳起来要跟他拼命。燕达唾了一口:“就凭你!好啊,今天就跟你算笔总账!”说完就冲上去跟他扭打在一块儿,撞得房里的箱箧摇晃,铜镜摔落,高妍大叫着让他们别打别打。里头的动静引来门外的宫人,他们都知道高妍屡屡背着姜扬与燕达媾和,此时并不敢进门,只大叫着王后娘娘。高妍哭着让他们都不要进来。她想下床拉开两人却被推到了一边。
燕达今天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又想起高长卿对他犯下的夺妻之恨,心里对他更是不齿,借着酒劲,出手招招不留情面。高长卿不过是憋着一口气,他的那点文质彬彬的拳脚哪里是他的对手,燕达可是上过阵杀过人,用别人的颈血历练出来的,他不一会儿就只有抱着头挨打的份儿,赶紧喊
第87章
燕达耻笑他还要女人帮忙,再一次把大哭着的高妍推开,翻身重重压坐在高长卿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脖颈,慢慢收拢骨节粗劲的手指:“我今天不杀了你这个贱货……为国除害!你说,留着你还有什么用?你不就想要个姓姜的外甥,你不想想那他妈都是我儿子!由我扶持他就够了,你这个舅舅……多余!”他面目狰狞,为高长卿渐渐涨的青紫的面孔而兴奋,“我会很快送你家君侯下去陪你的……”
高长卿透不来气,他的嘴巴大张,舌头软软地垂到外头,却一点空气都吸不进来。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指着高妍的方向艰难地发出声音。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只听见砰得一声,加诸在他勃颈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冰冷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部,高长卿爬起来就贪婪地呼吸着。
高妍泪流满面地抓着她梳妆的铜镜。她好像失了神一样站在弟弟和丈夫身边。她吓坏了,良久,那面沉重的铜镜才砰一声掉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高妍往地上一坐,看着燕达抽搐的身体,面色惨白。
“这个疯子……他差点把我给杀了!”高长卿咳嗽着,把手探到他鼻孔底下。“没气儿了。”他笑道,“阿姊,你力气真大。”
高妍眼泪一滴一滴夺眶而出。她愣了有一会儿,然后才像是突然回魂,喘息了几口,爬过去把燕达翻过来。燕达后脑勺都是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了。
高长卿握住了她的手。她抱着燕达哭起来,靠在了弟弟的怀里。她没有悲伤太久,大约一刻钟后停止了哭泣,“现在怎么办?燕达死在我宫里!君侯回来一定会知道的!他已经起疑心了,上次试探过我一回!怎么办!我会被凌迟的!”失去燕达让她再一次丢了主心骨。她前所未有地害怕,因为她知道她再没指望会有什么人,把她从这种胆战心惊又毫无乐趣的生活中解救出来。
“不要慌,不要慌,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高长卿哄孩子一样拍打着她的肩膀。他看着燕达的尸体,咽了口口水,“只能这么办了。”
姜扬得到高长卿的手信,第二天就从涑水河谷的围场赶来。他看到高长卿的脸就吃了一惊,转头看着地上蒙着白布的人。他的王后在属于他的王座旁设了小几,不停地拿着白绢擦眼睛。姜扬顾不上避人,上前拨起高长卿的脸左右看着。高妍一边哭泣一边知道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王后,这是怎么一回事。”姜扬忙着叫御医,这才撩起前襟坐上上首。高妍哭泣着说,“这些日子后宫里有风言风语,道有宫妇不甘寂寞,与外人私通。臣妾让宫人都留意着,一有状况就来报予我。昨天夜里,和春宫的宫人半夜来与我说,说这宫妇与燕家的公子在寻欢作乐,我一边差人去叫长卿,一边将他们逮了个正着。我将他们带回宫审问,不想这燕公子十分桀骜,出口对我姐弟侮辱,还与长卿扭打起来。长卿差点被他掐死,抓起散落在地的铜镜就把他……”
姜扬很是无奈:“事情是这样么?”
那宫妇哭哭啼啼求君侯开恩。
姜扬斜睨着高妍:“孤听说,这燕达从前与你有过婚约,十分深情。再说他为何要无事淫辱孤的后宫,他这是不想要命了么?”
高妍大哭,并不接话。高长卿亦是气愤地甩袖。姜扬换了个姿势:“还是另有隐情?”
“燕达对阿姊嫁进宫一直心怀不满。”高长卿说,“屡次扬言要让君侯……也尝尝被人夺去妻子的滋味。”
“嗬。”姜扬嗤笑。
“他胆大包天,也曾向王妫求爱,但是阿姊没有答应他,燕达为了报复君侯与王后,才做出此等低劣之事。然后昨夜……”高长卿也哭起来,拿袖子擦着脸,“我二人还想保全他的名声,让侍卫和宫人都在外头不的靠近,燕达反而将我们的好心看做懦弱,恶语相加不说,还意图逼迫阿姊行淫。我自然不会眼看这种事情发生,燕达就……”
高妍哭着招他上前,解开了他的束领。姜扬一看那骇人的瘀伤,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罢了罢了,杀了也就杀了。来人,把这宫妇乱棍打出宫去!”
“君侯!”高妍惊讶,“淫乱后宫,按律应当凌迟处死!不这样做无法震慑后宫!”
姜扬挥了挥手,“……何必。孤还稀罕她的倾慕?”让人将她带走。他心里也知道这帮貌美如花的女子需要的是他的爱重,可是他没有心思六宫雨露均分。他情知这才是最根本的缘故,怪不得这些春宵寂寞的女子,因此才被燕达乘机而入。他与燕达相交多年,知道他脾气火爆,三言两语不和就要与人动手,高妍和高长卿说得句句在理,没有滞碍,这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他命人将燕达的尸体送回燕家,写了一封短信,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明,带着高长卿回宫。只有他二人时,高长卿见他心情不好,言辞中有为燕达叹惋,也有后悔与他阿姊成亲的意思,不由得佯装大怒。他大哭着道:“他就不是个东西!……”羞耻地将昨晚上他说的话转述给姜扬听。即使姜扬出身寒门,这辈子也没有听到过如此粗俗无礼的话,听得面红耳赤,义愤填膺,一想到这些话都是冲着长卿去的,更是心痛。
“这该死的畜生!”姜扬大怒。“以后再有这样无礼之人,见一个杀一个!”
高长卿目的达到,宽了宽心,在姜扬那里处理了伤口,假意不想落人口实,提前回家。姜扬没有挽留他。高长卿自己这幅丑陋的样子被姜扬看到,也有些羞耻。他一出宫,第一件事就是想做掉那个本来应该变成祭品的女人。那女人身份低微,因为貌美被选入宫中,高长卿扣留了她的家人逼她就范,不料姜扬竟没有把她凌迟处死。但是黑伯告诉他,燕家的世子爷在厅堂里等了他好一会儿了。高长卿只好让手下人盯着,自己则恼怒地回家,那死小鬼看到他这幅鬼样子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他进屋的时候,燕白鹿正在玩儿他屋子里那座青铜做成的小鹤,那奇技淫巧是一个酒壶,打开机关可以缩成一个小圆球,十分省事,燕白鹿把它打开又合拢打开又合拢玩得不亦乐乎,听到他的脚步声赶紧转身,学着他那种一脸清冷高贵的表情。他穿着一件纯黑的长袍,宽袍广袖,因为没有成年而没有束冠,不过因为个子高倒有点威风了。
高长卿对这种装出来的乡巴佬,只是嗤了一声。他拖下鞋袜,顾自坐到案几旁边,“世子爷驾到,真是让舍下蓬荜生辉啊。不过你若是寻我报仇,我劝你还是思量思量。我刚刚才送你一份厚礼,让你能把燕家世子的位置坐稳。”他意有所指道。
“你不用阴阳怪气。”燕白鹿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哦——”高长卿长长地拖了尾调。“这是知难而退啊。很好的觉悟。”
燕白鹿朝他翻着白眼,一扶案桌在对面坐下,“高家哥哥。”他朗声道,“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追究你是怎么陷害我的。”
“你怎么追究?”高长卿笑着喝酒,结果嘴巴咧得太大,疼死他了。他想起自己脸上的伤,不宜喝酒,万一留下疤就不好了,因此让黑伯换成蜂蜜水。燕白鹿扭头道他也要,然后再一本正经地与他谈条件。“好吧,但是你不答应我以后燕家就会事事与你作对。”他道,“我才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你惹我我就这么来,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高长卿失笑。“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