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事肯定有人在背后策划。必定是朝中的能人,普通人是没这么大胆量的。
杨信心中其实隐隐知道是谁,这人做事的方式他太熟悉了,和先前诋毁乌洛兰延时如出一辙。杨信不敢明说,只道:“臣也不清楚,臣正在查探。”
冯凭说:“一定要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杨信说:“娘娘放心吧,臣正在着人追查,一定会查到谣言的源头。”
冯凭若有所思道:“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杨信道:“那人肯定是想要对付娘娘。”
“先帝刚刚驾崩,皇上年幼,缺乏威信,无力掌控朝局,朝中大臣诸王不定别有用心。眼下宫中唯一能主事的只有太后。朝臣们敬重太后,让太后参决朝政,只因为太后是先帝皇后,得先帝的信任,也一度协助过先帝处理朝政事务。他们相信太后对先帝的忠贞,相信太后会处事公允,不会做偏颇不当的事情。娘娘要是毁了名声,可就没资格再在朝臣面前说话了,也无法再让人信服。到那时,娘娘就离被废不远了。”
冯凭缓缓道:“李惠死了,有人便归罪于我,怀疑我是别有用心,为了控制皇上所以杀死李惠。可笑,我若是想这样做,我杀的就不仅是李惠一人,而是将他的党羽全部诛杀。可有些人恶意诋毁我,偏偏总有蠢人去信。别有用心之徒,便将这当做攻击我的口实。”
杨信神情凝重说:“娘娘得想个办法,堵住那些人的嘴。否则谣言也会变成真的。”
冯凭正在为此事愁闷时,外面宦官来报,说尚书侍郎李益在外求见。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冯凭本不预备见此人的,但心中挂着事,尚不知如何解决。冯凭心道他这时候来,八成也是听说了此事,遂向宦官道:“请他入殿吧。”
李益站在殿外,等着殿内回话。这天的天气很阴沉,天是灰蒙蒙的,云层很厚,看不到太阳。他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蒙着阴翳。怕见到她,又怕她会不见她。
他的一生之中,从未有这样忐忑的时刻,生平之中唯一一次,他对一场见面怀有如此复杂的心情。那殿前是汉白玉铺就的石阶,宽阔的御道,道旁种植着两列松柏。这季节树还未发芽,唯独松柏青翠。他的心一会紧张,一会又松弛。
小宦官出来,笑道:“太后请李大人入殿觐见。”
李益听到这句,如逢大赦,道了声谢,便随引入了殿。脚踏进宫殿时,他分明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缱绻柔软,迷蒙又旖旎的气息。那气息没有味道,没有颜色,然而他能感觉到,那是某个人存在的气息。不知为何,他好像有种预感,一脚踏入这爱河泥淖,从此半生,与这个人紧密纠缠,再脱不了干系了。
冯凭坐在榻上。她穿着一身白。白衣白裙,乌髻上戴着一朵小小白花,显得整个面容非常素净,肌肤像柔细的白瓷。李益下跪行礼时,她低着头,抚摸着膝盖上的猫,露给他一个浅浅的额头和嘴唇鼻梁的轮廓:“平身,赐座。”
李益往席上坐了,冯凭侧脸对着他,沉思了一会,终于抬起头。
她看到李益。
他穿着绯色官袍,人显得非常白皙。真奇怪,他这样性情温顺内敛的男人,却是很醒目,很艳丽的长相。五官轮廓很深邃,眉毛深浓,嘴唇的颜色鲜艳。越是内敛的不动声色,越是让人容易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长相上来。
他身材挺拔,肩膀宽厚,脊背端正挺直,却有结实的细腰,浑身散发着沉稳成熟的魅力,那是她心底渴望的一种男性特质。冯凭总是避免见到这人,不是因为讨厌,而是怕自己受到诱惑。
冯凭道:“李大人是听到了什么谣言了吗?这事情我也是刚刚知道。”
李益脸有些微微发热,惭愧道:“此事责任在臣。”
冯凭道:“本没有那样的事情,只是闲人捕风捉影罢了。谣言非是你传出的,怎能说责任在你。李大人无需往心里去。”
李益低声道:“臣明白。”
他问道:“此事娘娘可有应对之道吗?”
冯凭道:“清者自清。无关的闲言碎语,站不住脚的,随它去吧,时间一长自然就过去了。难道李大人有什么意见吗?”
李益摇摇头:“臣担心娘娘,本来是想听听娘娘的打算。”
她心中纵有打算,却也不会告诉他的。
她突然感到头痛难受,道:“这殿中太闷了,能陪我四处走走吗?”
李益应命。冯凭起了身,李益同两名小宦官跟从着,往御苑去。这时节御苑中也无甚景,独有一树树梅开。李益走在她身旁,稍稍落后半步,沿着那苑中小道静静走着。一时谁都无话说。
这是在做什么呢?他也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那谣言是谣言,也不是谣言,他心中明白。他知道她也是明白的。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避嫌,还要这样做呢?他在心中一遍遍追问自己,在做什么,有何意义。李益啊李益,你同她走在这里,你想得到什么呢?你能得到什么呢?没有一个问题有答案。
李益陪她在苑中走了一圈,起风的时候陪她回了宫殿,夜色朦胧中告辞请出了。
熊熊烈火之中,这一切熟悉的,芬芳的过往,统统化为乌有了。大火燃烧形成浓烟,卷起一波又一波热浪,吹动人衣袂,吹开她额前的细发,露出一张光洁的脸蛋来。皮肤被火烤成粉红,白皙的脖子耳朵也仿佛在烧灼,两弯秀淡的柳叶眉毛,黑色的双眸湿润迷离。
他死了。
真的死了,再没有了。
她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巨大的铁手紧紧攥住,用力揉,好像要揉碎。她感觉身体也好像轻飘飘的,要跟着那大火冲上天空。她的灵魂仿佛也要飘走了。
都要给我出难题呢。她心想,我若
随你一道死了,他们还敢说那样的话诋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