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如今装扮不过一最不起眼的禁卫军罢了,连刘彻的身都近不得,更别提怎么提醒那些人了。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心眼奇多的,别到时候提醒了,倒弄巧成拙,他们反倒都来关注她,而不是守着刘彻了。
她如今的身份尴尬,‘陈阿娇皇后已死’,自己本就是个走了后门被陈蟜塞进禁卫军的,怎么看都更可疑。
陈阿娇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尽量一眼不错地盯着刘彻那头,生恐出事。
这一盯,便到了青县,盯出了青县县令的不妥来。还来不及深思到底是哪里不妥,那青县县令便热情洋溢地推销起自己的女儿了。
俗话说,情人眼中出西施,却不知,其实在父母眼中,女儿个个赛西施,男儿个个乃潘安在世,张靖觉得自己女儿再好不过。可落在众人眼中:那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家碧玉,装模作样,上不得台面,容颜也十分勉强。捧着这么个女儿异想天开要做国丈,都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
刘彻明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却没心情同张靖周旋,任他变着方的推销自己的女儿,都只装作听不懂。
张靖也不是傻子,再说刘彻做的也相当明显,态度也没有丝毫的暧昧回旋余地。他知道自己这个国丈是做不了了,可让他真的对刘彻下手,他胆量又不够。
一来二去竟是犹豫不决,而那宿在他心腹家中的人也急躁不安,催促了无数次,将事后的好处说的天花乱坠。终于等刘彻大军休整完毕离开青县时,他牙一咬,答应了一起行事。
刘彻原是打算立刻动身的去边城的。可这连日的急行军却让军士都有些吃不消。且青县作为最后一个勉强能算作是关内的县城,其余各郡县抽调出来的军队,都会在这里聚集。
他耐着性子等了几日,终于等得差不多,正要准备动身时,那张靖却来求见。开口的第一句,便让他皱了眉。
这张靖的第一句话是
“陛下,那摊丁入亩之法,惹出了大事了!”张靖俯身便拜,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震耳之言。
刘彻心头一沉,看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质疑:“出大事了?”
张靖顶住压力,头看着地,跪在那里:“陛下,或许这法子适宜大汉其余郡县,却绝不适于青县。陛下,您若是不信,可否随我去看看。”
稍微知道点青县情况的人,无不以为张靖是收买了一群百姓要做伪证,重新成为这青县的土霸王。却不想,他这番举动后,竟藏着一个惊天的大事。
刘彻自然也是这般以为,他冷笑一声,看向那张靖:“你是说,青县的百姓不能接受这样的法子?”
废话,这样的法子一旦实行,明明就是百姓获利更多。
张靖却装聋作哑:“是啊,陛下。”
“陛下,既有这般百姓,不如请张县令带来一问?”旁边便有人提议道。
张靖心头一慌,立刻插言:“这般只怕会有人质疑那带上来的百姓是臣事先安排好的探子了。臣有一议:乐坪、晟阳、撘郡三地,乃是百姓最多,耕田最多之处,陛下何不任意选择一地,便衣出行,亲自问一问这百姓,陛下,这国策虽好,却不是适用于任何地方啊。”
此言一出,刘彻也有些疑惑:难道真如张靖所言?
他心头一沉吟:“如此,我便再留一日,禁卫军留下,其余人继续往边城而去。明日你同我便衣出巡。任去这三地的任意一处,我倒是要看看,百姓为何反对。”
张靖心头一喜:“敢不从命。”
他走后,刘彻却秘密让人查询一番,问清后,这三地果然是百姓最多之地。他心头不禁有些疑惑,觉得或许这张靖真的是诚心为民也不一定。
曾经一力推行这些计策,不看国情的往下压,不过是寻思着早日将十策实行,好在去见陈阿娇时能坦然。如今既然陈阿娇没有事,他的心思便不免又多往江山上移了几分。
毕竟他要守护一生的人还在。
虽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可刘彻却无比感谢上苍,让陈阿娇活过来。
“唉。”他轻声叹息,其实以他的心思,早已隐约想到了陈阿娇之‘死’的蹊跷,太明显了,特别是那陈蟜出现和离开的时间。
可那又如何,若是再次一次的细究换来的还是离去……便这样傻傻的故作不知一生吧。
他起身,推门而出,看向长安的方向。心头却复杂莫名:他可以故作不知这其中的蹊跷。也可以装傻真的以为是上苍垂怜。只是,他却想要知道
“阿娇姐,你的心头可曾有过我?哪怕,只有我在乎你的一小半……”他最怕的,还是她的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或许又会让她再次毫不顾恋的离开……
☆、第60章 咫尺白头(与正文无关)
一
他记得,他最后一次开口,便是让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赵钩弋,并立了她所出的儿子为太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彻儿,你怎么又睡过去了?”他的耳朵忽然一痛,正想斥责人大胆之时,却看到了年轻的王美人。
“阿母?”
“我已经同你说过了多少次?”王美人语重心长道,“你阿父喜欢听话,且聪明的皇子,你还想不想见你阿父了?我叫你认字,你怎么又睡过去了?这样到了你明年开蒙之时,还要怎样一鸣惊人?”
“明年开蒙?”他一怔,方发现了不对。
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饶是风风雨雨几十年都未曾变色的汉武帝也是一惊:“这?这,我怎么……”
好在他虽然惊讶,但理智尚在,还不至于立刻喊出自己的不对之处来。
“快认字,”王娡压低声音道,“莫让人发现了,到时候你入蒙的时候,也不要说学过字,对了听闻今日馆陶长公主要带着女儿入宫。那阿娇丫头向来爱黏着你,你切莫让她发现了你在偷偷认字的事。知否?”
“阿娇……”他轻轻重复,心头却有巨浪拍打而来,如同搏击那海岸,只震的让他想要泪流。
他还记得,那一年,他将她困居在长门宫中,却仍旧无时无刻不想起她。他因那情绪十分诡异,便直觉是被她干扰,认为她是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只需拔去方能爽快。于是,便在尘埃初定之时,放任卫子夫处死了陈阿娇。
那一日,他同卫子夫寒暄之时,却忽然失去所有兴致,信步而出,竟来了这长门宫外。挥退宫人,他静静伫立在门外,听着里面的陈阿娇同那内侍对话。心头诡异之情更重。
他轻轻伸出手,捂住胸口,皱眉,依旧不懂。
他明明是将她当做一生的耻辱因为她的存在永远在提醒着他,他是怎样得到的太子之位,而今他终于能除去这个人生中唯一的耻辱之时,却不知为何并未有半丝松快。他以为,那是因为没有亲眼看到她死,所以不放心。
于是他推开了那门,亲眼见了她。
心头却诡异的沉重,转身,他听到杯盏落地之声,转身,却是她跌倒在地的样子。
心……空了一大块。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却从未曾知,那空洞却一日比一日更大,大到只有鲜血的刺激,和不断的胜利方能勉强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