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日:“废后陈氏,上路吧。”
卫子夫的内侍出现在她面前。她轻笑:“是陛下的意思?”
卫子夫那么聪明善解人意的人,岂能会自作主张?
那小内侍一怔,不敢说话。
“我想见一见陛下,”她说,“你能不能帮我?”
“你想见我做什么?”刘彻推开了那长门宫的门。
屋内灯光好暗!陈阿娇眯起了眼,却看不清他的容颜了。
今晚真的好黑。
仆从们退下了。
“我不明白,”她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死。”他笑笑,语气依旧很随意,仿佛只是在说,今夜真黑。
她点头:“我明白了。”
“你不问为什么?”他追问。
“不问,”她说,“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便做。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刘彻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脱口而出两个字:“疯子!”
然后他转身便离开了,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没有回头。
“我不是疯子,我只是傻子。”她痴痴地看着他,慢慢地、认真地纠正他的话。
哦,她其实忘了告诉他,她一点都不傻,很多次,她都看出来了他的言外之意。可是她却装了傻,宁愿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是真的对她好,从未利用过她。
这一份感情,她永远在给予,给予到最后,她已然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才能让他稍稍满足。
她忆起年少时曾偷偷跟着仆从去了市集,市集上的说书先生一拍小几,叹息一声:“孽缘。”那时候她被吓了一跳,只觉得那说书的先生实在太过凶恶。可是越长大,便越容易想起那一幕……那说书的先生,摇头叹息着,说了一句‘孽缘’。
风吹来,窗棂被刮的发出刺耳的响声。
“孽缘呵。”
刘彻,我陈阿娇这一生已将爱全部予你,恨也恨的麻木不已。以后的生生世世,我们都不要相见了。可好?
☆、第58章
十年,两鬓斑白,耗尽心血无数。
十年,步步为营,终于出得这方寸之地,却又将自己围困在青山绿水之中。
原来,逃不掉的还是逃不掉。
这是债,亦是无奈。
说一声不爱,道一声恩断义绝。只是曾那样轰轰烈烈的爱过之后,纵身能远离,心却早围困。
两世,一笔一划写一个名字。
她是如此,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已入黄泉,可触手的温热,却提醒他,或许一切都是真的。为了证明,他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尝到了腥甜的温热和刺骨的疼。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刘彻不知道是该感激上苍多一些,还是该难过。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怀疑,身畔的人是一个长得同陈阿娇相类之人,从始至终,他都知道,这的确是她。
10年,3650天,43800个时辰。若你一直想着一个人,那么,别说她的容颜,就连她的骨血也融到了心里头去,又怎会认错呢?
可是,明明是那么值得高兴的事,他却忍不住留了泪,只觉得心里头难受的很:“你”
刚出口的一个字,便觉得嗓子干裂的疼,可她却惊醒了,眼下两团浓浓的青紫。睁开眼,她惊喜地看向他:“彘儿,你醒了?”
多熟悉的语气!
刘彻有些恍惚,好像,这只是无数个他们相拥的清晨,他不愿起身,她轻轻呼唤,然后道一句:你醒了?
他心头却越发的苦,连水都不想要,伸出手,艰难地指向外侧,哑声道一句:“你,出去。”
陈阿娇一怔,脸上的那惊喜的笑容顷刻不见,她垂了手:“好。”
然后,便走了出去。
刘彻心头却越发的苦:混蛋,叫你走你就不会留一下吗?
好不容易给馆陶长公主等人解释完陈阿娇‘死而复生’原因的陈蟜入宫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他的妹妹,从未央宫寝殿走出,神情是那么的落寞。
“娇娇。”他问。
“兄长,陛下醒了,我这张脸,”陈阿娇轻笑了一声,“我果然是冲动了,竟忘了这是个死人的脸了。”
陈蟜叹了一声:“我去看看陛下。”
陈阿娇微微侧身,让他通过:“他刚醒,昏睡了那么久,应该要进些水才好。”
刘彻睁着眼,仰视着头顶,仿佛看那雕龙画凤的屋饰,已然出了神。
他就连叫个仆人进来送盏水都忘了,良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陛下,”来人道,“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