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驸马陈午也算是求仁得仁。
那么,他同陈阿娇之间,能否如馆陶长公主与驸马那般呢?
或许,也是会的吧。
看看他的亲母王娡,多会骗人啊,若他不是她的亲子,只恐也被骗了,他曾以为世间的女子同他阿母王娡一般也多是骗子,可如今看来,或许也有例外……
刘彻站在这里,想了很久:初时是想着不能同他父皇一般悲惨,身后事还被人利用拿去做了文章,后来却完全跑了题,想到了很久以后……
“彘儿,”有人唤他,“彘儿,走了。”
他一个恍惚:“阿娇姐。”
“走了,接下来的父皇的事都要你处理了,”陈阿娇握上了他的手,“去前殿,太常等人已经在等着你了。”
日暮,刘彻走出前殿,他有些头晕脑胀,方才光是题凑之事。便是好一番计较。
刚刚出殿,便见有牛车候着,细问,原来是太子妃担心他太过劳累,便让人备下了牛车等候。这一来刘彻心头怎能不生出感动来?
及至上了那牛车,他方才松了口气。
到了鸿宁殿中,灵堂早已布好。陈阿娇跪在那里正在烧纸钱,而此时馆陶长公主已然不在宫中了。再问王娡,方知布置好了灵堂后,窦太后看了一回,又晕过去后。皇后过了会儿便说头晕胸闷,回了椒房殿去。此间已然是太子妃一人在张罗主持了。
刘彻看了一眼,便有些心疼阿娇。他走过去跪下,也拿过纸钱往那陶盆中添去。
“阿娇姐,你今夜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天呢。”
“舅舅疼我,昔年为了我,还斥责了三公主。”陈阿娇叹了一声,“我不晓得你恨不恨我,若不是因为我,你三姐可能也不会被远嫁……”
“阿娇姐,不是三姐也会是其他姐姐,”刘彻苦笑了一声,“阿母……阿母她就是那样,我记得昔年为了让父皇来宫中,她让大姐她们大冬日的洗冷水澡。然后借口她们病了想念父皇,请来了父皇……就连我,也被迫饿过一日。我想若我不是太小,又是男童,只怕也逃不脱洗冷水澡的……”
陈阿娇大吃一惊,这一点她还真不知道!没想到王娡居然是这样心狠的人。
“阿母也曾和我……”刘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和我说三姐远嫁塞外是因为你,大姐和二姐好像信了。阿娇姐,你小心点,阿母其实并不是那么和善的……以后,以后少去她的宫殿。”
他又犹豫了一下,方低声道:“阿娇姐,莫要再吃她给的东西了。”
“怎么了?”陈阿娇一怔,“怎么低落成这样?”
刘彻这明显又是想起了王娡给陈阿娇下的毒,可王娡毕竟是他亲母,且,若是陈阿娇知道了这事,指不定会如何难过,毕竟宫中女子对子嗣的期待之情,他是见识过的她的阿母数次邀宠,还不是为了多生个儿子稳固地位?
“我没事,”刘彻勉强笑了一下,“总而言之,阿娇姐,我如今算是明白了,有些人看起来和善,温婉,事实上却不是这样。你小心些,我不放心你。”
这是不喜欢和善温婉的人了?陈阿娇想不通,既然刘彻不喜欢和善温婉的,那上辈子又是怎么硬要娶卫子夫的。难道说,从一开始,便只是在利用?若是他从始至终都是利用,从无对卫子夫有过好感,也未免太过薄情了些。
好吧,他是挺薄情的,毕竟对于她,他说不定也是从未有过好感,一直都只为利用呢。
“我知道,我还是你师父。”陈阿娇道,“这些事还用你教我?”
“自然是不用的,师父最厉害了。”刘彻立刻道,只差指天发誓。
可低头的瞬间,他眼中还是涌现出了难过的神色:或许阿娇姐你在很多事上的确是我的好师父,可内宫的勾心斗角和复杂人心,你却是不懂,否则也不至于护不住自己了……
罢了,她护不住自己,他便护好她就是了。
陈阿娇终究还是没有去休息,反倒劝刘彻在后堂小憩了一番,毕竟明日他还要同大臣讨论给刘启的谥号和其他相关的凶礼细节。
刘彻心头有事,且这寒冷的冬夜,陈阿娇还跪在冰冷的灵堂上给父皇化钱,他岂能睡的安稳?少不得丑时睡下,不过两个时辰便又起了身,逼着陈阿娇去睡了会儿。这般到了卯时,陈阿娇又起了,两人便跪着一起给刘启化钱。
此时的宫门外马车上,刘嫖抱着两个食盒,正冻的瑟瑟发抖,陈午抱着她,只想为她取暖,两人等着寅时宫门开启,去为陈阿娇和刘彻送上朝食。
“居然还在下雪,”刘嫖说,“我冷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这食盒中的哺食凉了不好。也不知这下头方着一碟子炭火的法子管不管用。”
“那两个小的想必一夜都没睡,今日又要忙一天,等那宫门开了,咱们便快点去送了朝食,待会儿天大亮了,想必他们连用食的时间都没有。”陈午说道,“太冷了,这雪太大,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这般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民生。”
“你待会儿提醒他们一句,”刘嫖道,“若有什么不妥的,及早便要备好了,幸好如今国库充盈。唉,阿启啊……”
她一想到这国库是她的弟弟用了一生充盈起来的,便悲从中来。
用了朝食,将陈阿娇交给了刘嫖和陈午,刘彻这才去长乐宫和椒房殿问了安,然后又去了未央宫前殿,开始今日的公事。
这皇帝的谥号不可能一日便能得出结论,所幸大汉以孝治国,第一个字理所当然便是孝字。接下来只用从诸多歌功颂德的字中选一个出来便可。刘彻看了看天色,便道:“这剩余的八个字都极好,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须得去鸿宁殿中为父皇守灵。诸位不妨明日在讨论。”
这些争的面红耳赤的大臣立刻俯首作揖,一一离去。
刘彻便又上了陈阿娇早已安排好的牛车,往鸿宁殿而来。
殿中,仍只有她一人跪着。刘彻问了一声,方知道太后和皇后今日都未曾来,只有刘启的姬妾和各位皇子公主来过。太后是大病了,皇后也‘病了’,只是她那苍白的脸……
刘彻脸上出现一抹讥笑,想起早间去拜会两人时候,看到王娡那张苍白的脸:脸色是白的吓人,只是却有一大股水粉味道。
他跪下身,刚同陈阿娇说了一句话,却听外头有些喧哗,原来是皇后强撑着‘病体’来给他二人送食了。不知为何,看着王娡身后的婢女拎着食盒走来的模样,刘彻却是心头一慌:“阿娇姐,你待会儿只推说不想吃,那些都给我吃,好不好?”
陈阿娇身上的绝子之毒早就解了,自然也不可能在时时刻刻念着这事。所以被他这话说的一愣:“你很饿?”
“恩,”刘彻仓惶地点了点头,“你先让给我食,待会儿我再遣人给你做?”
陈阿娇看着他满脸紧张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心头明了,便点了点头:“好。”
王娡这时悲悲切切走来,先对着刘启的灵位一通痛哭,又悲伤地‘险些晕了过去’。待宫人将其扶起后,方又如梦初醒,将食盒打开,交给了陈阿娇:“娇娇,彘儿,你们都累了一日了,唉,也是我这身子骨破,不然……今夜就让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回去吧。”
废话,她这一副随时要晕厥,一句话便要喘半天的模样,他们要是让她今夜在这里守着了。估计明日便要成为这大汉最为人看不起的太子和太子妃了。
孝道两字重于山,他们还不想被压死。
刘彻自然是拒绝了这要求,还顺带着说了一大通好话。王娡从始至终都关注着他,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便放了心,以为昨日刘彻与她有离心之象只是错觉。她放了心,便又说了几句,眼睁睁的却是要看着他们吃完放才愿意回去‘休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