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把片好的鱼肉拍上一层薄米粉。”小莫答应一声,利落的把鱼片在米粉里一滚,粘上薄薄的一层。把爆炒好的辣椒盛在碗里,葱姜蒜下锅,炒出香味,把酸菜丝一起放进去,不停翻炒,加水,煮沸,把鱼片一片一片放进去,搅动一下不要互相粘连,加上事先爆炒好的辣椒。酸酸辣辣的,极容易下饭。
干豇豆加水泡开和腊肉一起炒。
最后做了一个清淡的荠菜汤。
至此,一顿有荤有素,有汤有菜,荤素搭配的丰盛午餐新鲜出炉了。
午饭大家都吃的很饱,特别是景止和行止,整个小肚子都圆滚滚的,两个小鬼吃完饭一直打瞌睡,莫南槿怕他们积食,又带他们在书房练了几张大字,检查了最近背的文章,觉得差不多了,才放他们回房间午休。
中午过后,雨差不多已经停了,空气还感觉湿漉漉的,渔阳和明月决定趁雨停出门,把这几日的绣品拿到绣房去寄卖,顺便再买些丝线回来。
当初到南山镇的时候也带了些银两,买了这处宅子,又加上买田地,置办家什,也没有剩下多少,后来渔阳和明月几乎是净身入户,家里的人口又多,前几年的时候过得一直很艰难,这两年地里的收成好些,加上渔阳和明月做些绣品贴补家用,日子慢慢的好起来了。渔阳的绣品精致,绣工好,渔阳自己会设计新图样,有时候莫南槿也会帮着画几幅新花式,这就使得他们的绣品独出心裁,与众不同,镇上的绣房总是把这些绣品带到县城甚至府城去卖,据说很受那些官家太太小姐的欢迎,价格自然也就比别人的高出不少。
莫南槿打发小莫在房间里看着三个睡觉的孩子,明庭继续整理仓库,他把浸泡的辣椒和番茄的种子,摊在竹篾上放在向阳的地方晾晒。在后院阳光充足的地方做苗床,撒了草木灰和鸡鸭粪,翻地,耙匀,说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做起来并不容易,因为是做苗床,手里的活是怎么细都不过分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发芽率。这些事情做下来,半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明庭又从仓库里收拾出了一些种子,他们决定明天天气好的话就种到田里去。
“爹爹,你在什么呀?”三个孩子都醒了,小莫领着他们来到后院。
“爹爹要种菜,等它们都长大了,才可以给你们做好吃的饭菜。”小莫打来水,洗净手,摸摸行止的小脑袋。
“爹爹,会长出排骨来吗?我和哥哥都喜欢爹爹做的糖醋排骨。”莫南槿哑然失笑,这两个小馋猫,今天中午刚吃过竟然又打起了排骨的主意。不过却突然想起他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
小莫和明庭做收尾的工作,他抱起云止,牵着景止和行止;“走,我们去书房,爹爹给你们讲小猫种鱼的故事,农民伯伯吧玉米种到地里,到了秋天农民伯伯收获了很多玉米,小猫看到了,就把小鱼种到地里,它想到了秋天就能收获很多小鱼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几个人,明庭看向小莫,道“你怎么让少爷在做这些,你在屋里?”
“你以为我没有反对吗?少爷说我还没有他做的好呢?”小莫表示也很无辜,“少爷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决定的事情哪有我们反对的余地,再说了,我们两个可能真没有少爷做得好呢,五年前咱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我们忙着田里的农活,家里的饭菜,苗床的育种都是少爷一个人在做,况且当时少爷还——算了,不说了,没想到这么些年,咱们就这么过来了。”说到这里,小莫又顿了一下,继续道:“明哥,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陪着少爷和小少爷,平静的过下去吗?”
会吗?邵明庭有时候也这样问自己,他希望会,可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预知呢。
3、关于田家(一)
次日,天果然放晴了,用过早饭后莫南槿,小莫和明庭三个人收拾好农具和种子准备今天去种些蔬菜,正要出门的时候,隔壁的小姑娘采青过来了,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个头不高,一团稚气,但人已经很懂事了,经常来跟渔阳要些花样,绣些手绢,枕巾之类的小物件补贴家用。
“莫大哥。邵大哥,小莫哥哥!”看到莫南槿在,低头的一瞬间,脸悄悄的红了。
“采青,来找渔阳的吧,她在后面的房间里,你过去吧!”不是没有看到采青的异样,虽然在这个时代姑娘十六岁就可以出嫁,十一二岁家里人就开始操心婚事,但以莫南槿两世的年纪就算不把她当女儿,也不会是把他当女人来看。
刚下过雨,青石板路上还有些雨水,湿漉漉的,门口的桐花被雨大打下了不少,地上铺了紫色的一片。
乡下人起得早,他们三个出门,街道上已经有很多人了,有的是忙着去田地,有的已经忙了一早上,准备回来吃早饭,有的女人和孩子提着食盒,应该是到田里给家里人送早饭的。南山镇不大,镇上的人大多相互都认识,见面了都要招呼一声,一路上,莫南槿三人与邻里街坊的也相互打招呼,无非是“大叔,您吃饭了吗”“大伯,去田里做活啊?”这类明知故问,似是而非的话,但中国人讲究的就是这么个礼数,有了这些礼数就能融进大家的圈子里,被人认可,反之就会被排斥在外。
镇里的树很茂盛,雨后的叶子染上了了一层绿意,翠绿鲜亮,这个镇上,家里面有孩子出生,都会在房前屋后都会为他种一棵树,以期待孩子可以平安茁壮的成长。
这里面又以果树最多,桃花,杏花,苹果花,梨花,海棠花熙熙攘攘的开满了街道两旁,含着露珠,迎风摇曳着花瓣,还有不知探出谁家墙头的,灿若暖阳的迎春和连翘,路上清清浅浅铺了不少的落花,蔓蔓延伸开去,这个时节,走在这样一条开满鲜花的道路上,空气里充满了清甜的花香,阳光透过花枝间,暖暖的洒到路人身上,人的脚步仿佛都轻盈了。
莫南槿家的地主要有两块,一块面积较大,离河流很近,另一块稍微远一些,在山脚下,是莫南槿去年买的,因为地势较高,浇水不方便,土壤也相对贫瘠,买的时候价格也很便宜。他们今天去的是河边的那块地,说起流经整个南山镇的这条河,还有一个非常风雅的名字:十里雪。据说在这条小河的上游,春天两岸开满了白色的香积花,花开时节,白色的香积花落在河水里,就像在水面上了下了一层厚厚的雪,由此得名,当地的居民用这时候的河水酿制了名扬整个大陆的名酒:十里雪和香积雪。前者以清冽出名,后者以甘醇见长,俱是难得的佳酿。当然十里雪流到南山镇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十里飘雪的胜景了,只是一条清澈些的普通河流罢了。
“莫当家的,你们今天也都过来了。”赵叔一家人正在地头上用早饭,看到他们三个过来,起身和他们打个招呼,赵叔原名赵发,是前两年家乡闹饥荒,背井离乡,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的,拖家带口的,老婆,一个大些的女儿和儿子,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儿子,本来听说还有两个姑娘的,因为饥荒,没有饭吃,两个姑娘途中都被卖掉了,但是即使是逃到这里,也是没有什么活路的,索性一家人都卖给了镇上的富户田家为奴。田家的地和莫家是邻着的,和赵家一家人经常见面,倒也算熟稔。
“赵叔,吃早饭呢。”莫南槿看到田家那边的地已经休整了好大一块,心里想看样子应该是天不亮就已经过来了。在这里已经五年了,田家人的做派其实人人心里都有数,但是赵家既然在田家为奴,其他人倒也不好说什么。
“赵叔,你们来的好早啊,地整都了这么大一块了。”莫南槿在心里想的时候,小莫却已经把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了。
“我家老爷说今天要把这边的地整出来,明天急着下种子呢,河那边的麦子也该除草施肥了,今天小山和乐乐在那边,我和小山他娘来整整这块菜地。”赵叔对小莫的话倒没有什么在意,来南山镇两年多了,认识莫家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知道这家人心肠都很好。说实话,如果有别的活法,谁家愿意入奴籍,被人瞧不起,子孙不得出官入仕,甚至子女的婚姻嫁娶都要受管制,所嫁所娶之人也是奴籍身份,女子即使有朝一日脱去奴籍,也很少能成为正房妻室。南山虽然是个小地方,民风也还算淳朴,但是社会环境使然,对奴籍的人,还是有些看不起的。赵发也明白这个道理,平时镇上的人最多叫声老赵就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但是莫家一直是赵叔赵婶的叫着。
而且这莫家的当家人模样不用说,自然是极俊秀的,他是个一辈子和农田打交道的粗人,大字不识一个,也说不出什么道道,就是觉得这莫家当家人比他见过的从府城来的表少爷还要气派。莫家当家的夫人他也见过几次,那通身的气度也是没得说的,就连这两个自称是莫家仆人的两人,一个沉默寡言,但举止有度,一个伶俐讨喜但极有分寸,这一家人竟没一个像这么个小的地方能教养出来的。
“你说,这可怎么让人活啊!”赵婶抱怨了一声,背过身去,擦点眼泪。她也有四十几岁的年纪,这要放到一般家庭里,就可以在家含饴弄孙,就算不这样,至少不会在田地里做这些青壮年男人应该做的活计了。
“那赵叔,赵婶,如果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你们就只管言语一声,能帮的我们都尽力帮,你们吃饭吧,我们也去地里忙了。”莫南槿虽然也很同情他们,但是很多事情不是他安慰两句就可以改变,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偶尔接济一下罢了。
辣椒和番茄还在育苗。葫芦,苦瓜,冬瓜还在浸种,时间还不到,今天打算先种两垄黄瓜,两垄豆角,一垄葱,半畦芹菜,半畦香菜,一畦雪里蕻,一畦莴笋。田地前些天的时候已经整理平整,并追施了肥厚的塘泥做底肥,今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扶垄,播种了,本来应该需要浇些水的,但昨天刚下过雨,地里还很潮湿,就省了浇水的环节。
说做就做,当下三人就忙活起来,明庭扶垄,每垄一个半手掌的宽度,两垄中间隔两个手掌的宽度,如果近了,两垄蔬菜之间争水争肥,而且影响阳光的照射,距离远了就浪费田地了。莫南槿撒种,垄上的种子,两个手指并拢,抠出小坑,约莫两个中指指节的深度局可以了,至于畦底的简单一些,只要撒均匀了就行,以后都是要移苗,补苗的。小莫就负责用稍微干燥的薄薄的土把种子盖住。
“少爷,你说这田家可真够过分的,那田家也算是镇上数得着的富户了,大大小小加起来得有几十亩地吧,就那么几个长工,就这河两岸就有十几亩,竟然都交给赵叔一家子!”小莫虽然忙着手底下的活,越想越为赵家打抱不平。
“每家都有自己的规矩,即使是过分些,我们也没有置喙的余地啊,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在这个时代,奴籍的人生命是不值钱的,别说被主人苛待,就是打死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主人家拿出几个钱了事,有时候甚至是连理由都不用的。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众生平等,虽然在现代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等,但是生命的权利是被尊重的。所以莫南槿自然是极看不得这种对待生命的态度,但是他有自知之明,即使对于这个世界他有些不同,他也不会就能认为凭借一己之力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几千年的历史。
“也是,少爷,赵叔家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户主人家,做长工还好,偏生是卖身为奴,这样倒让别人说不得什么了。”小莫努努嘴,继续手里的活“不过赵叔家做不什么,可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做,我听叶青说啊,田家的那几个长工都不想在田家做下去了,活多,银钱少,还要受主人家的气,前两年是田家拿捏着他们的契约,他们想走走不得,今年夏天就到期了,大家都不想和他们续约了,以田家人的做派,估计到时候请个人都难,看他们家今年的稻子,麦子怎么收?”叶青是采青的哥哥,今年十八九岁的样子,是镇子里一品斋糕饼店的伙计,很灵活的少年,虽然比小莫大了几岁,但是两人倒很合得来,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这事估计不知道又是叶青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偏生就你消息灵通,田家的事情又哪里惹到你了,咸吃萝卜淡操心。”莫南槿笑骂,屈起手指,敲敲小莫的脑袋,这孩子真是愁人,明明是个聪敏伶俐的男孩子,偏生就喜欢去打听些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蜚短流长。倒弄得比小姑娘还八卦些。
“少爷,疼啊!”小莫捂着脑袋,夸张的跳开几步“再说,这才不叫关心呢,这叫幸灾乐祸好不好?”
“你还真是够幼稚的。”明庭略停了一下,一上午就听他在这有的没的,“你别再这听风就是雨的。”
“明哥,我可不是胡说,叶青可是有个远房的哥哥就在田家做长工的,叶青就是听他说的,叶青的哥哥说了,他们都说好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走,一个也不留下的。”这可是他得来的第一手消息。
“猪脑袋,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田家在南山镇多少年了,他家的为人镇上谁人不知,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在南山镇还不是待的好好的,难道这次会因为几个长工的闹事就败落不成?”
“少爷,你看,明哥,要么整天一句话不说,要么一开口就这么刻薄我。”
“小莫,你听明庭的,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去外面传这些闲话。”
“我也知道啊,可是就是看不过去,想想我们刚来的时候,田家那么为难我们,气就不打一处来。”虽然现在已经过了五年了,但一想起当初的情景还是让人恨得痒痒的。
说起这件事还真是牵扯到一段公案了,这个镇上虽然迁过来的时候来自四里八乡,但是因为居住的近,很多都是同宗同族的,这镇上以田姓和云姓居多,宗族枝繁叶茂。加之这两个大姓里面,都有族内的后人出仕,在朝为官。
上一代的田姓族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自幼体弱,成亲不久就撒手人寰,留有一个遗腹子田程,谁知大夫人又难产,生下田家长孙以后,也跟着夫君去了,老太爷疼惜幼孙自幼失去双亲,加倍宠爱,待长孙年纪稍长,二房一家容不下这个孩子,因为祖父疼爱,更加矛盾不断,为了自己疼爱的孙子有个安静的读书环境,就在镇东为孙子另立住宅,就是现在莫家现在的宅子,结果孙子不能再在自己面前,导致在老太爷去世以后,二房霸占了所有的财产,而田程只得到了这座宅子和老太爷早先的时候偷偷给他的八亩河边的田地的田契。
莫南槿一家五年前来这里的时候,正逢三年一次的会考,田程却连赴京的银两都筹措不起来,只好背水一战,把宅子和田地一起卖掉。但他二叔放话这田地和宅子只能卖给他们田家,但却只肯出一百两纹银,要知道这镇上的田地普通的也要六七两银子一亩,田程的地在河边,灌溉方便,田地肥沃,就是出到八九两银子也是有人要的,再加上那处宅子,老天爷疼爱孙子,木材用的是上好的水曲柳,家具都是正宗的楠木,光这宅子就值一百两,镇上本地人碍于田家的势力都不敢出头,唯一强过田家的云家也不愿意去趟这浑水,就愣是弄得田程有房有地却换不了现钱,
当时莫南槿是路经此地,本没有居留的打算,因借住田程家,遇到此事,又爱此地清幽,民风纯善,就以二百两纹银的价格买下了这处宅子和河边的那八亩田地,就因此事得罪了田家。让田家找了好一顿的麻烦。那段时间真是可以用鸡犬不宁来形容了,也怪不得小莫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后来还是莫家的老管家认识云家主事之人,云家出手干预,居中调停才平息了此事。虽然明面上的事情解决了,但是不受田家人的待见是一定的,两家田地邻着,田家明里暗里不知道找了多少麻烦。
4、关于田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