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先生温柔地说道:“不要这么说,丽萃,我亲爱的,夫妻本就应该同甘共苦的,你给我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快乐。”
韦翰不耐烦地打断道:“真是太令人感动了,但是我希望二位先克制一下情绪,来谈谈如何补偿我这些年的损失吧。”
玛丽冷静地说道:“这封信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只除了证明你是老达西先生的私生子之外。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私生子是没有财产继承权的,你什么都得不到。”
韦翰哈哈笑道:“哦,我的又一位博学的大姨子,哦,多么高深的认识,多么透彻的分析哟!不过这封信宣扬出去,彭伯里的名声就毁了,老达西先生的一世英名……”他猥亵地笑着。
达西先生忍无可忍地怒斥道:“的确,我是不会让你随意污辱先父的名声的,彭伯里的名誉不容玷污,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韦翰先生眯起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要你一半的收入,只要你活着,每年就要给我5000镑。这个要求很公平,不是吗?”他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还要彭伯里的一半产权。”
“你休想,”达西先生愤然说道,“钱我可以给你,可是我即使一把火把彭伯里烧掉,也不会让你来玷污这里的一寸土地。”玛丽从来没有见过达西先生如此的愤怒。
就连韦翰也有点儿胆怯了,他退后了一步,不甘心地争辩道,“好好想想吧,达西,也许我现在可以不要彭伯里,但是倘若我亲爱的嫂子一直生不出个继承人来,彭伯里早晚会落入我的手里,就像柯林斯那个蠢货继承浪搏恩一样。要知道,我亲爱的莉迪亚可是已经怀孕了,不管怎么说,达西家族后继有人。”他油腔滑调地补充道,“为了我儿子的利益,我不惜与你对簿公堂。”
也许韦翰觉得此行已经达到了目的,他已经狠狠地羞辱了他想要报复的人,于是他声称自己过两天还要来,希望达西先生好好考虑清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然后韦翰便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达西先生郁愤难平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伊丽莎白又悲痛又懊恼,还有着深深的愧疚,她低声啜泣着,玛丽知道达西先生需要平静下来仔细思考对策,便搀扶着伊丽莎白去楼上休息。
一回到卧室,伊丽莎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倒在床上恸哭失声,她恨韦翰先生无耻狠毒,恨莉迪亚无情狡诈,更恨自己给达西先生和彭伯里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和耻辱,难道达西先生真的要失去彭伯里了吗?她太明白彭伯里对于达西先生的重要性了,那不是一份财产,而是一种责任和一种荣耀。现在自己和自己的亲戚令他蒙羞,甚至万劫不复,伊丽莎白怎能不悲痛欲绝:“哦,玛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帝要这样惩罚我?”
玛丽也禁不住流了很多眼泪,她一再宽慰伊丽莎白:“亲爱的丽萃,你是这么善良、这么好的人,上帝一定不会让你受罪的,神意自有安排,你不要担心。”但是伊丽莎白头痛欲裂,玛丽不得不倒了一杯白兰地,劝她喝下去,然后睡一觉。
不久之后,加在白兰地中的安眠药起了作用,伊丽莎白昏睡了过去,玛丽很不放心,便坐在一旁守护着自己的姐姐。伊丽莎白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她不时地发出啜泣和低吟的声音,不时地辗转反侧。看到一向开朗明媚的伊丽莎白如此痛苦,玛丽也难免感同身受。她坐在伊丽莎白的床前,不时为她拭去额头的冷汗,心里面思忖着这件意外的变故。
韦翰先生揭开这件事的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钱,但是同时让达西先生受辱,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因为他疯狂地嫉妒达西先生,这是玛丽从他的一系列言行中体会出来的,而嫉妒往往会让人做出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
而达西先生重视名誉和先人的声望远重于重视财富,所以他极有可能会慨然应允分给韦翰先生一半财产,但是彭伯里呢?他是绝不会给韦翰的,韦翰能就此罢休吗?一旦那封信被公之于众,结果会是毁灭性的,不仅老达西先生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就连达西先生和乔治安娜的声誉也都会受损。更为严重的是,即使韦翰现在得不到彭伯里,倘若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真的没有继承人的话,他依旧可以因为血缘的关系而对彭伯里主张权利,那对伊丽莎白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玛丽想到这里,猛得站了起来,她使劲摇了摇头,“不,不行,绝不能让那个卑劣小人得逞,让他肆意伤害这些善良正直的人!”突然玛丽灵机一动,她想到了一个人,在她认识的人当中,也许只有那个人能够帮助彭伯里,帮助伊丽莎白走出困境,能够有办法制服那个卑劣小人,虽然玛丽想不出办法来,但是她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玛丽立刻坐到窗边的一个小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纸笔,她开始写信:“尊敬的列斯特伯爵……”她用了这样的一个开头,然后她便写不下去了,她撕掉这张纸,重新对着一张白纸发呆,此时床上的伊丽莎白又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于是玛丽不再犹疑,何必在乎虚幻的面子和自尊心呢?向一个品行端正、且对自己抱有好感的人求助并不违背她做人的准则。
她蘸了一下墨水,一口气写了满满两张纸,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尽可能清楚地写了下来,然后她将信笺封缄,事不宜迟,她立刻唤来一个男仆,请他即刻将信送到镇上寄了出去。但是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她并不知道列斯特伯爵能否帮上忙,能帮多大的忙,既然如此,又何必给伊丽莎白空幻的希望呢?何况达西先生也许自己就能妥善地解决这件事。
然而事情得发展很不顺利,接下来的几个周里,达西先生耐下心来,跟韦翰先生讲道理、谈条件,韦翰先生却死咬住牙,硬是不肯松口,最后,达西先生不得不做出了沉痛的让步,答应将自己每年收益的一半给韦翰夫妇,并且在有生之年,倘若一直没有继承人,就会将所有的财产留给韦翰先生的儿子。
伊丽莎白被这个打击给击倒了,从那天起她就没有能离开卧室,玛丽一步不离地照顾她,宽慰她,达西先生也一再让她不要那么自责,毕竟这件不幸的事溯根究源还是老达西先生的行为不谨造成的,只是他既不愿意责难自己已故的父亲,又不愿自己的妻子受罪,达西先生在这段日子里也是饱受了煎熬。
终于,到了那个令人倍感痛楚的日子,达西先生、韦翰先生、莉迪亚还有专门请来的律师,一起聚在书房,要来签署一项协议,这项协议的条款是经过艰辛的谈判才确定下来的,里面极大地损害了达西先生的利益,却能让韦翰先生和莉迪亚富甲一方。莉迪亚毫无愧疚之心地重新出现在彭伯里,面对着满脸病容、痛苦憔悴的伊丽莎白,她居然毫无同情之心地说道:“嗨,丽萃,很快我就可以跟你一样富有了,这可真让人快慰呀!”
伊丽莎白微微颤抖着,但是她努力地保持了尊严,不愿意被这些卑劣的人取笑、达西先生本来劝她无须出席这样一个场合,但是伊丽莎白坚持自己应该面对自己造的孽,她是将此做为对自己的惩罚!玛丽陪着她,心里不知道伊丽莎白经此打击是否还能振作起来,不禁忧心如焚,面对莉迪亚的恬不知耻的嘴脸,她简直无言以对,只得保持着冷峻的沉默。莉迪亚压根就不在乎她,她谁都不在乎,此时真是志得意满,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彭伯里陈列的古董,大声跟韦翰猜测着价钱。
当达西先生走进书房时,他对为自己家族服务了三十年的莫迪律师轻声说道:“今天是彭伯里的羞耻日。”对彭伯里深有感情的莫迪律师也以同样的语调回答:“也是彭伯里的受难日。”
当所有相关的人员聚齐之后,莫迪律师依照惯例,将协议的条款从头到尾朗读了一遍,并且进行了详细的解释,务求双方对此都能明确地了解,当协议生效,韦翰先生的利益得到保障之后,韦翰先生就应该将他手中的那封信交给达西先生销毁,并且保证永远不会污损老达西先生的名誉。
达西先生点头确认,韦翰先生也连声应是,于是莫迪律师将羽毛笔递到了达西先生的手中。玛丽陪着伊丽莎白出席了这次仪式,她站在伊丽莎白旁边,支持她撑过这难熬的一幕,此时见达西先生拿起笔来,玛丽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难道彭伯里的权利真的就这样拱手相让了吗?
就在达西先生将要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一个沉静而响亮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且慢,达西先生。别急,韦翰先生。我这里还有一点儿各位意想不到的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柳暗花明
随着说话声进来的,是许久没有露过面的列斯特伯爵。他大踏步地走进来,眼角的余光扫过玛丽,玛丽感觉他似乎弯起嘴角朝自己笑了笑,她的心猛然感到充满了力量,眼前这似乎已经无望了的情势也有了翻转的可能。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向列斯特伯爵,莫迪先生迟疑地问道:“列斯特伯爵,请问您能提供的证据是什么呢?”韦翰先生戒备地盯着伯爵,如同一只感受到危险的狐狸,弓起背,竖起毛,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但是他显然知道列斯特伯爵的权势,没有敢公开提出抗议。
列斯特伯爵简单地跟达西夫妇打了个招呼,然后对莫迪先生说道:“我有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韦翰先生对于彭伯里和达西家族的财产没有丝毫的权力。”韦翰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胡说,你以为你有权有势,就可以任意妄为吗?我手中的这封信确定无疑地证明了我的出身。”
列斯特伯爵轻蔑地说道:“但是你忽视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老达西先生是被蒙蔽了,他以为你是他的儿子,所以写了这封信,答允你的母亲承担抚养和教育你的权力。但是我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性,那就是你的母亲是一个撒谎成性的风流女人,她可以对自己的丈夫不忠,显然就极可能有不止一个情夫。”噢,这种谈话足以让任何淑女晕倒,但是事关重大,玛丽不想矫情,装作耳朵受到玷污的样子退出去,她紧张地旁听着。
韦翰先生被气得五官都变形了,他英俊的脸庞变得无比的丑陋。他嘶嘶地喘着气说道:“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吗?”
列斯特伯爵笃定地回答:“当然,证据就在门外,我带来了一个人证。”他打了一下响指,他的贴身男仆带着一个穿着花哨而潦倒的老年男子走了进来。那个男子身穿一件流行于美洲地区的花呢外套,头上的呢帽原先的质地是上好的,但是已经被磨破了边,他的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那不是随着年华逝去而沉淀下来的睿智和豁达,而是穷愁猥琐,令人望而生厌。
列斯特伯爵轻轻说道:“请允许我给你介绍一下吧,韦翰先生,这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斯图尔特先生。”韦翰怒吼了一声,向列斯特伯爵猛扑了过去,夹杂了莉迪亚的尖叫声,书房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不过在列斯特伯爵、达西先生和几个仆人的共同努力下,很快韦翰先生便恢复了理智,他坐在椅子里大口喘着气,他的衣服扣子被扯掉了两个,头发也凌乱了,这时候大家再仔细打量韦翰先生的脸孔,发现简直就是那个列斯特伯爵领来的老头儿的翻版,任何人一望而知这两个人具有很近的血缘关系。
当那场短暂的混乱发生时,那个老头儿熟练地躲藏到了安全的地方,现在他走了出来,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打量着韦翰先生,他说话了,他的嗓音也与韦翰先生近似,只是捎带浑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就是我的儿子。我和爱丽斯为你取名叫罗伯特,与我同名,她不得不把你寄名在老韦翰那个傻瓜的名下,让你姓韦翰。然后她就跟我逃走去过逍遥的日子了,可是我们当时自顾不暇,没法子带你走。不过她为了让你能过得好一点儿,故意设了个圈套,让这里的主人老达西先生以为自己酒后乱性,跟她睡了一觉,这样你就过得跟一个真正的少爷似的……”
韦翰不等那老头儿说完,就怒斥他一派胡言,并且不顾一切地攻击列斯特伯爵收买了这个无赖来陷害他,但是列斯特伯爵冷淡地斜睨着他,当他发泄完了,伯爵才拿出一沓羊皮纸来,说道:“爱丽斯韦翰太太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居住时,无数次跟她的朋友们吹嘘她是如何欺骗善良的老达西先生,有不下七个人听到她一再复述同样的事,这是在牧师见证下做的笔录,他们都愿意到法庭上宣誓作证。”
韦翰狂怒地一把抢过那些羊皮纸,一张一张地翻阅着,最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触手可及的富贵又这么从指缝里溜走了。但是他不甘心地说道:“好吧,我承认这个事实,但是事实也不能掩盖住老达西曾与我母亲有染,倘若不给我一定的补偿,我会将这件事宣扬得人人皆知……”
列斯特伯爵冷冽地说道:“如果那样的话,的确是彭伯里的不幸,但是,我可以跟您保证,韦翰先生,您的命运也绝不会美妙,我会以诽谤罪让您在监狱里烂掉的。请相信我说的是实话,绝不是在威胁您。”
莉迪亚尖叫着:“噢,不,韦翰,我们走吧。别跟他们斗了。”韦翰挣脱了莉迪亚的纠缠,恶狠狠地盯着列斯特伯爵,说道:“好吧,好吧。我认输就是了。不过你总要给我点儿好处,才能封住我的嘴。”
列斯特伯爵轻蔑地一笑,回答道:“我给你的好处就是从此忘掉你这个人,请相信我,倘若让我一直记得你,绝不是一件值得你庆幸的事。所以我建议你不妨好好向达西先生忏悔,说不定这位好心肠的先生能施舍你几个金镑,免得你被债主们追得走投无路。”
韦翰瑟缩了:“您真的是无所不知。”
“我可不把这看成是恭维,尤其是你这种人口中说出来的。”列斯特伯爵转头率先离开了书房,伊丽莎白紧跟其后,请他去客厅坐,达西先生留下来与韦翰夫妇交涉后续的事情。可以料想得到,韦翰总能捞到一笔钱来把那封老达西先生一时糊涂写下来的信卖给彭伯里。这件事不久就处理完了,莉迪亚甚至都不敢跟伊丽莎白打招呼,就跟着韦翰一起灰溜溜地离开了,没有人去给她送行,没有人愿意再理睬她,甚至没有人肯跟她再说一句话。
莫迪先生很高兴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他祝贺了达西先生几句之后,也告辞离去。达西先生走进客厅,伊丽莎白激动地朝他伸出手去,达西握住她的手低头亲吻。这个场面令人感动,玛丽不禁又用手帕去擦拭眼角。
然后伊丽莎白又转向了列斯特伯爵,说道:“伯爵先生,我不知道用怎么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甚至都不知道远在异国的您是怎么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而不远千里地赶来挽救了我们的。但是请接受我最诚挚的谢意,你不会知道就在方才,我感到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将要万劫不复,是您救了我,救了我们。这不是钱的问题,您要明白,当那个恶棍威胁达西,威胁彭伯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陷入了罪恶的深渊……”
她太激动了,竟突然昏了过去。大家一阵忙乱,玛丽去找嗅盐瓶,达西先生将伊丽莎白抱起来送回了楼上的卧室。不久,医生也请来了,达西先生见伊丽莎白已经醒了过来,知道她没有什么大碍,便下楼去见伯爵,向他表达自己做为彭伯里主人的感谢之情。
要知道像达西先生这样骄傲的人,不会轻易欠人的情,但是一旦得到了他的友谊,便是可以终生信任的生死之交。列斯特伯爵无疑很看重达西先生,因此他非常诚恳地表达了对达西先生友情的重视,并且解释了自己此行的前因后果。
原来当玛丽把求助信寄到列斯特庄园的时候,列斯特伯爵正在巴黎处理一些事情,他的那位训练有素的管家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了他的手中。伯爵接到信之后,充分动员了自己在世界各地的眼线和关系,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并且顺利找到了因为得罪了意大利黑手党而逃亡法国,混迹于巴黎红灯区的罗伯特斯图尔特先生。伯爵以为他提供保护为交换条件,让他来揭开了韦翰的真面目,并还老达西先生以清白。
达西先生感慨说道:“只有在患难时才能结识真正的朋友,韦翰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