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澹生偷偷瞥着陶清风神色,又移开目光,泄气般垂着头,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太热,头有点昏。”
陶清风敏锐地发觉燕澹生怪怪的,但对方既然说了是天热头昏,也就不作他想。燕澹生大概天热心情烦躁,才说些没头没脑的话,陶清风想到此节,关切道:“那你要休息吗?”
旁边耳房里有一张小榻,太累时可以在上面小憩片刻。燕澹生却摇头坐下:“不必了。”燕澹生把手按在冰壶上一脸生闷气的样子,陶清风也就没打扰他。过了一会儿,燕澹生问:“广川兄,卫灵公和弥子瑕,你怎么看?”
“色衰而爱驰?还是龙之逆鳞不可触犯?”陶清风笔下未停。
弥子瑕年轻时受宠,曾把吃剩的桃子给卫灵公,后来年老后,灵公不再喜爱弥子瑕,就以此为发作缘由,申斥对方僭越。
燕澹生道:“我问的是,他们的关系,你怎么看。”
陶清风又道:“国君要宠爱美人,是男是女都没办法吧。”
“我的意思是……”燕澹生搜索枯肠地挑拣字眼:“哪怕卫灵公不是国君……他们是两个……男人……”
陶清风好像还从来没仔细思索过,沉吟了一会儿,皱眉道:“左右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少见罢了。”
燕澹生似乎这才松了口气,刚才阴郁的脸色已经一扫而空了。他巴巴地望着陶清风,眼珠转动着,不一会儿又把冰块往自己太阳穴上按去。
“燕兄,你又头晕了?”陶清风无奈道,又伸手来,温和却有力地拨开他的手。
“对不起。我就怕热,热就头晕,要有个什么按揉着这里。”燕澹生状若无辜道。
陶清风说出了对方如愿以偿的话:“那我来给燕兄揉一下吧。”
“有劳广川兄。”陶清风转到燕澹生背后,看不见他牵起的嘴角。陶清风把食指和中指并拢,分别搭在燕澹生的太阳穴两侧,轻轻替他旋按起来。陶清风的手指修长、温暖,力道适中。燕澹生只觉得那几根手指,不是在按着他的太阳穴,而像是鼓槌,在搅弄敲击他化为一滩的心脏。燕澹生装作很舒服的模样闭上眼睛轻轻往后倒了倒,若有似无地隔着衣料靠着陶清风。他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皂荚水浣衣的清香味道。
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
“好些了吗?”陶清风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燕澹生这才发现自己闭着眼睛,竟然舒服得快睡过去了。他又是心念一转,并没有回答,装作真的睡过去模样。感觉得到陶清风轻轻拢着手指按揉他的太阳穴,力度逐渐放缓,过了好些时候才停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桌边,听声音是帮自己收拾笔砚、清理桌上的墨渍和冰壶融化淌的水……
燕澹生不时地偷偷抬起眼皮一条缝隙,眯着眼悄悄观察着陶清风的背影:收拾桌子也是轻拿轻放的,生怕吵到别人睡觉;那挺直的脊背弯腰下去,就成为一道美好的弧线,遮掩在同九品的黛青色长袍之下。
燕澹生耳朵忽然又红了,赶紧又闭上眼睛装睡,听到陶清风回头低低“咦”了一声,大概也是发现自己脸上的潮红了吧。陶清风还伸手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是怕他发烧吗?燕澹生心中怦怦直跳地装睡,闭着眼暗自想象着陶清风靠过来抚摸自己额头时,与自己挨近到哪里?他们的袍袂,是不是又碰在了一起?呼吸的这缕空气,是不是在下一个间隙能吹进对方的鼻喉间?
再这样下去装热也要变成真热了。燕澹生痛并快乐着地想。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陶清风就在眼前,刚拿下探完他额头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挨得极近时,陶清风失神愣了愣。
“广川兄,你压到我袖子了。”燕澹生手中不知何时又冒出那把小匕首,故意一脸促狭比划在袖口,“要让我效哀帝董贤‘割袖子’吗?”
这明显打趣的神色,让吓了一跳的陶清风猛然回过神来,不禁好笑又好气道:“今天燕兄格外爱开玩笑。”燕澹生一贯如此,一开始陶清风还经常被他弄得局促不安,渐渐都习惯这风格,甚至有时还能回几句嘴了。
在陶清风起身退开时,燕澹生张了张口,差点有种冲动说:“你怎么知道这是玩笑”,然而他终究只是一如既往,夸张地笑了两声,装作随随便便的样子,然后说东道西,把他的焦虑、痛苦和隐忍的试探,说成各种可笑的字句。
卫灵公、汉哀帝、真真假假,有心无心,陶清风那么聪明,到底有没有沉吟过这些暗示……燕澹生回忆时写下:怕君知、亦怕君不知。
带着这种心情,燕澹生甚至去庙里求了一帖偈语,最后一并烧掉了。
——别后不知君远近,梦沉书远何处问。今生悬丝三更去,更结来缘度此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最后一个现代番外。现世安稳,一切都好。
第143章 番外四:现世安稳
崇山峻岭之间, 一条盘山公路曲折蜿蜒。这是一条车辆稀少的普通道路, 两边未封闭。两一辆外型不算低调的跑车抛锚了。停在半路上一间废弃、还未拆迁的、无人也无油的加油站里。
这是陶清风读博士第一年的时候, 暑假有空,和严澹自驾游到西南山区玩。严澹自从上次在市区超速闯红灯, 分数被扣完,好不容易重新考完驾照。为了表示庆祝,他家二哥又送了他一辆跑车, 那造型让严澹简直不敢开去校园里上课。只敢在人少的山区普通道路上跑一跑了。
陶清风也战战兢兢地考过了驾照,自驾游成了练手的路。虽然他有个让严澹无法放心的毛病——上了高速之后十分钟之内,必定睡着。那些高速路封闭、车少, 路又宽平直,虽然这都不足以解释陶清风奇异的高速嗜睡症, 只能说大概是心太大了。还好他们现在开的这条路不是高速, 偶尔严澹也给陶清风开一会儿。
可惜再好的跑车, 再坚固的轮胎,也无法在碾过一只巨大的铁钉后安然无恙。那铁钉针盘起码有巴掌大, 针根部有手指粗, 针尖像刀尖朝上,搁在半路上, 也不知是谁想来碰瓷的,然而并没有人来拦路讹诈。铁钉扎进轮胎里,立刻就把坚固的皮撞开一个口, 胎压马上就降低,车身开始发抖。严澹小心地把车驶进路边无人的、废弃的、还未拆迁、油箱空了的加油站。打开了应急灯, 从工具箱里取出了千斤顶——
“你还会换轮胎??”陶清风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惊之色。
汽车是男人追求的浪漫之一,自从陶清风开始学习掌握这种现代机械,严澹得意地发现,陶清风对自己在这方面,流露出一种自然的崇拜,那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我十六岁就会换轮胎了。还好这辆跑车不是什么限量,也没有奇怪的涂装。”严澹用千斤顶把车小心地翘起半截。从后备箱下方取出倒吸的备胎。
看到那么小个薯片筒似的玩意,竟然能顶起整辆巨大的汽车,陶清风眼中充盈着对现代机械的好奇探询之色。
“这个千斤顶最高可以顶五吨。”严澹一边贴心给陶清风解释,他把两只袖子卷到肘弯处,露出精瘦却肌肉线条非常漂亮的手臂。跑车的轮胎非常沉,取下来的时候小臂因发力而变红,白袖中的大臂也在衣下鼓胀着。
陶清风觉得严澹这副模样——金边眼镜还架在鼻梁上,穿着白衫。车外没有空调,他脸和脖子上都冒出了一串汗——却又蹲在车边认真换轮胎的样子,简直代表着“知识和力量”绝妙结合的画面,说不出地……用陶清风学到的一个现代词汇:性感。
严澹把破损的轮胎重新挂回后备箱下方,把备胎重新旋上横轴、扣紧,然后慢慢放低千斤顶,他的白衫上面已经沾着横轴的机油和轮胎的灰尘。陶清风正打开后座的门,给严澹找衣服。严澹放好所有设备后,看到陶清风这副勾下身子,半趴在车上的模样,有些口干舌燥,忽然就从背后覆上去,把陶清风摁倒在后座上。
这辆跑车后座不算狭小,但陶清风一时间也转不了身,这种时候他的重点还在其他方面,着急道:“你的衣服都是灰和油,蹭我一身——”严澹身上混合着机油、烟尘和汗水的味道在狭小空间内和皮革味道一起袭来,陶清风一时间有些眩晕。
“口不对心,你明明很着迷这模样。”严澹轻笑道,“没关系的,两公里就是服务器站,十公里就到县城了。很好清洁的,先做了再说。”
陶清风被吓到了,他奋力挣扎了一下往前,却只是被压在窗玻璃上,能看到外面,觉得严澹简直疯了:“这里是路边!那么多车经过。”
虽然基本上没有车会驶进废站来,但万一有车也和他们一样临时停靠呢?
严澹一边把后座门窗全都关好,点火的车子空调还开着,车内空气流通而凉爽。他轻轻咬了下陶清风的耳朵:“茶色单向玻璃,外面看不到。”
封闭空间里铺天盖地都是对方的味道。陶清风试图再挣扎一下:“你这车的坐垫——”
“有工具清洁的。你放心吧,我连轮胎都会换,还不会刷个沙发吗?”严澹意有所指,“你老公能干得很。”他在说那个‘干’字还咬了重音。陶清风现在早就不是纯情小男生了,当然听得懂,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又红透了。
陶清风的双手按在窗玻璃上,上半身被严澹蹭了油和灰,严澹带着汗意的脖颈交叠在陶清风的颈窝里。陶清风眼中流露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迷恋之色,任由对方顺着衬衫下摆解开他的皮带、拔下他的裤头。正这时外面响起引擎和喇叭声,吓了陶清风一大跳。只见窗外两辆车在外面驰过,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外面看不到单向玻璃。但是隔着一段距离,陶清风甚至能看到行车道上那辆车的驾驶员,仍然是惊吓出了一声冷汗,也吓出了点别的什么。
“啧……”严澹把手抽出来,黏糊糊地掰过陶清风的侧脸,“你不要这么……敏感。”
陶清风拼命扭过头去,“你,我记得你当初,不是这样的。你当初吃个桃子还会和我脸红。”最初的燕澹生,分明很纯情,结果如今变得如此“车技娴熟”。
“那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严澹脱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露出形状漂亮的狭长而真正有用的肌肉束,他用刚才换过轮胎的充满着爆发力的手箍住陶清风的腰,另一只手拨弄着胸前,配合着身下的动作,手上用力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