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道:“我不打断你的腿,你皇兄他就没完。他敢怂恿着让谢莲舫勾引你,以后他就会接着怂恿别人。他这般挑拨,他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偏偏你又不要脸,经不起勾引。所以我宁可伺候你,但打,必不可少!我也决不后悔。”把他以后中不中用的事情,却是孔夫子笔削春秋,略过不提了。
凌疏向来言出必行,果然这一路上伺候得杨晔甚是尽心。眼看着几天之间,这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中央禁卫军是万万没有空闲来追自己了。他怕骑马于杨晔的断腿愈合不利,便雇了一辆马车来坐,打算到襄阳左近,便从汉水弃车登舟,顺水而下。
路上杨晔颇为尽心尽力地喂养那两笼血玲珑,缠着凌疏要水要食儿要冰块儿。凌疏不耐烦地道:“扔掉吧,养着你已经很麻烦了。”
杨晔忙道:“不麻烦,我记得作坊的后山里有个常年冰封的山洞,隐秘得很。回头放养到那里面去,绝对不再麻烦你。”
越往南边走,天气渐渐暖和,离得洛阳的战乱也越来越远。杨晔的腿也一天天逐渐好转,只是还不能着地。他心里依旧记挂着杨熙,想趁着凌疏不备,抽空捡取些消息听,但一路舟马劳顿,凌疏又看顾他极为周到,却始终听不到什么消息。
这一日进了襄阳城,杨晔只嚷嚷着要找一家最好的客栈来住,要好好沐浴一番。凌疏便顺着他的意思挑了一处最大的客栈,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趁着凌疏去安排客房的当口,杨晔抽空跟店伙计打探起来,那伙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杨晔的猜测果然不假,在潼关守将冯雪龙发动兵变前,大岑郡主托辞要去城南香山寺上香游春,带着小岑郡主在贴身侍卫的护卫下悄悄离开了洛阳,一路顺着函谷关故道往西,回了长安。
杨晔听得一声长叹,接着问道:“那么太子在何处?有没有被皇后带到长安?”
那伙计瞠目不知,他不过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哪里能知道得这般详尽?杨晔正急得恨不得要骂他,凌疏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打探完了没有?”
杨晔随口道:“还没有。啊哟,嘿嘿嘿,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可没别的意思。”
凌疏并不追究,扶着他回了客房中,方才道:“我刚才替你打探过了,你家太子还在洛阳。你放心,你皇兄并非一盏省油的灯,皇后和岑郡主两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洛阳?想来是他特意放走她们,如此他好借机和岑王爷彻底翻脸。便是那个冯雪龙,也在第三天就被自己的手下人给杀了,那必定是你皇兄早就安排好的内应。中央禁卫军如今已经夺回了新安,撵着关中军往西去了。”
杨晔尴尬无比,伸手挠挠头,道:“如此我就放了心,多谢你了。可是岑王爷那盏灯,也同样省不下来什么油啊,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凌疏道:“他不省,他那位大女儿,挺会替他省。本来这种时候起事,对他很不利。听说是皇后拿了岑王爷的虎符,逼着潼关守将发的兵。岑王爷看事已至此,干脆就顺着女儿的意思了。”
杨晔伸手一拍腿:“这话在理。我就搞不懂我那位皇嫂,看起来倒也不傻,可是整天猪油蒙了心一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说她家没个兄弟,皇兄虽然防备着岑王爷,但只要无异动,这外戚做得四平八稳,谁也不会动他们分毫。她乖乖地做她的皇后,好好地相夫教子,有什么不好?偏生三天两头出些幺蛾子,守着成亲时候那个破约定,这也不许,那也不行,也不知究竟怎样,才能遂了她的意!这又窜回长安去胡闹,简直失心疯了一样,搞得连云起的妻儿也给搭进去了。哎,女人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凌疏瞥他一眼,淡淡地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既然成亲时有约定,你皇兄为何又不遵守?皇后便是疯了,也是被你皇兄给逼的。”
杨晔忍不住,质问道:“你究竟偏着谁?一会子这样说,一会儿子又那样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凌疏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你们一群懊糟,乱七八糟的事儿谁也说不清,跟我也没有干系,我用得着偏谁向谁?我去叫人打水,你赶快洗澡是正经。”
第 127 章
杨晔终究不是个安分省心的人,坐在巨大的木桶里,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接着忧国忧民:“凌疏啊,你说回头打下了关中,关中军民跟着岑王爷时间长了,会不会不服管教啊?”
凌疏一边下手替他洗澡,一边道:“有你英明神武的皇兄在,你还是少操这些闲心吧。他能者无所不能,定能将关中收拾得妥妥帖帖。”
杨晔用两只水淋淋的手臂缠上了他颈项:“好,我不操他的心,我操咱俩的心。你当初一时疏忽,忘了打断我的第三条腿,如今他蠢蠢欲动的,可该怎么办?”
凌疏顺手一掌拍在他肩头上:“现在打断也不迟。你断了腿还不安分,找死。”
因着杨晔的伤腿尚未痊愈,出了襄阳城,如今不用赶路,凌疏便决定改走水道。两人雇了船只,顺着汉水一路向南,不日到了长江,逆水而上,折道向西。
一路上消息不断传来,中央禁卫军已经西出秦关,一步步逼近长安,如今正在相持不下。而后袁藕明配合行动,在三关发兵,打算两面夹击关中。
杨晔闻言叹道:“岑王爷完了,这次真完了。可怜我那没见过面的二侄子,也跟着完了。”
凌疏神色沉静,拊手不语,他斜倚船舷坐着,江上的风吹得他鬓发微乱。杨晔慢慢挪过去,靠在他肩头上:“我这心里总是惶惶然地没有底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这是怎么了?”
凌疏道:“你还在牵挂着你那英明神武的皇兄。”
杨晔缓缓摇头:“我不牵挂他,我就是心慌。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大好,可究竟什么事儿,却说不上来。凌疏,不管这天下变成什么样儿,你都不能再离开我。”
凌疏闻言,伸手握住了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末了一声轻叹,心道:“你是亲王身份,这富贵和平凡,你如何能超然身外?你心慌,想来是这些牵牵绊绊,你还没有彻底甩开,被迫跟着我来这木鱼镇,真是太勉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