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华裳在出门的路上碰见了四大侍卫,王朝马汉表示要回家陪老婆,张龙赵虎则对于白玉堂逛夜市的提议很感兴趣,反正两个人也没事情做,于是都跟着曲华裳一起去了。
几人上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边高高点起了两排明晃晃的精致大灯笼。虽然到了晚上,出来逛夜市的人反而比白天还要多,路边各种各样的小摊旁聚集了不少的人,生意很兴隆的样子。
自从安史之乱,曲华裳再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地方了,纵观开封府,繁华程度堪比当年万国来朝的长安。百余年时光匆匆而逝,朝代更替英雄四起,尽管因为对于李唐皇室的消亡而略感沧桑,但天下终究不是安禄山的,这点结果对于过早离开的曲华裳来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安慰。
整理好自己心情的曲华裳双眼放光的四处看,这个时代对于她来说是新鲜的,还有很多东西需要理解和观察。在看了许多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后,曲华裳突然想到,想要好好了解一下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的断层,最好的去处自然是书市,于是她跟展昭提了一下,问他哪里有书可以买。
张龙赵虎找了间茶馆听戏去了,白玉堂在街边的一个鸟商那里逗一只毛色鲜丽叫声明亮的金丝雀,曲华裳原本是站在白玉堂身边跟他一起逗那只鸟,然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抬起头去问展昭。昏黄的灯光之下,展昭看不清楚曲华裳的表情,他只是觉得这个曲姑娘真的是跟别人不太一样。逛街的时候她满眼的欣喜,这欣喜却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繁华而发出的感叹,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失去过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展昭想的多了些,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一边逗鸟的白玉堂把小木棍一扔,拍拍手笑道:“你要去书市?正好五爷也要去给侄子买点书看看,一起吗?展小猫你来不来?”
“你侄子才多大。”展昭听见白玉堂提起卢珍,摇头笑笑。
“一岁多啦,大嫂天天抱着教他说话,出来之前还叫了我叔叔呢。”提起卢珍,白玉堂难得笑得挺开心,看起来这个侄子是真的很讨人喜欢。
只是曲华裳关注的重点和别人不太一样,换做是别人可能会对白玉堂的侄子卢珍感兴趣,而曲华裳感兴趣的地方却是……
“展小猫?那是什么?”她一只手摸着下巴,目光在白玉堂和展昭之间来回转悠。
展昭先是一愣,然后满脸无奈的转过身去,直接往书市的方向走。白玉堂不小心说漏了嘴,却丝毫不尴尬,他一边笑一边指指展昭的背影:“当然是开封府的展大人啊,圣上亲口封的御猫展昭,大家都知道的。”
“还有这么一茬?”曲华裳觉得很感兴趣,看她满脸求知的样子,白五爷兴致勃勃的开始给她讲展昭封御猫的事情。就这样,展昭一个人在前面,曲华裳和白玉堂跟在后面讨论御猫,三个人慢悠悠的穿行在开封府的大街小巷。或许是曲华裳比较善于倾听,也可能脾气对了白五爷的胃口,一向眼高于顶的白玉堂竟然和她聊得蛮开心的。展昭虽然在前面,但是展大人武功高强耳力不弱,任是周围繁华热闹,他只听想听的,所以白玉堂那清凉的声音听在展昭耳朵里面比满大街的喧嚣还要清晰。
瞅着白玉堂语带三分戏谑越说越离谱,展昭本着“就当没听见”的原则也听不下去了。就在他回头想阻止白玉堂继续拿他开玩笑的时候,一缕幽幽的琴声传来,在喧嚣之中竟然意外清晰,瞬间就吸引了展昭的注意力。
刹那间满大街的人好像静了静,但是回过神来却喧嚣依旧,只是那琴音似断非断,不绝如缕,始终萦绕在耳边,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展昭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去看看这琴声究竟是谁弹出来的。世人所弹音律的情感,大多与演奏者有着密切的联系,例如送别之乐曲调哀愁,闻之不忍离去,而征伐之乐则曲调激昂,闻之大气磅礴振奋人心。除此之外还有喜庆的韵律,欢快的韵律,哀凉的韵律……除了这些音乐本身所要表达的感情,弹奏者所投入其中的情感对于音乐的情感影响也是很大的。若未经历过离别,阳关三叠便少了一份不舍,若未经历过战争,秦王破阵则少了一分士气。
不管怎样,能吸引人的乐曲必定想要表达出什么,从而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但是此时萦绕在展昭耳边的音乐却很奇怪,这琴声说不上是悲是喜是怒是怨,也谈不上哀凉或者大气,甚至连一丝感情都听不出来,就好像是演奏者在漫不经心的拨弦,拨到哪里就算哪里。
到底是谁在弹琴……就在展昭迷迷糊糊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曲华裳那清脆的声音:“展大侠,回神儿啦!这是哪里?”
展昭一个激灵猛的清醒了,他下意识手腕一翻扣住巨阙推剑而出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把曲华裳拨拉到了身后,这才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景。
他们三个人不知道走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面,小巷深处没有点灯,只有素白的月光洒下来,勉强照亮了这块地方。白玉堂在展昭的身边,手里抓着一个布包,此时他一抖手腕,布包就松开了,露出了一把全身乌漆抹黑的长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护在左右围住了曲华裳,警觉的戒备着。
“我们怎么走到这里来的?”被曲华裳叫醒的展昭觉得头有点疼。
“不知道,五爷只听见一阵琴声,等回过神儿就在这里了。”白玉堂咬牙切齿,真是大意了,没想到有人竟然在开封府还敢这般嚣张,而且是对白玉堂和展昭嚣张。
被护在中间的曲华裳抱着双臂眯起眼睛,她也中了招,只不过是最早清醒过来的。刚才她听到了琴声,初闻只感觉那琴声之中无欲无求,平淡无波,就像一潭幽静的水,却看不到有多深。相比于展昭和白玉堂,曲华裳对这类琴声并不陌生。她曾经听过琴魔一曲,高绛婷无骨惊弦,音杀之术冠绝江湖,琴技是一绝杀机也是一绝,入阵之前平静,入阵之后杀意四伏,稍有不慎便会永远死在琴声之中。万花谷的琴圣苏雨鸾就告诫过谷中弟子,若是遇上她这位师姐,有多远便要躲多远,琴技不过关的,在高绛婷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而今日这歹人以音杀之术惑人心智,但也只有短短的一瞬罢了。展昭与白玉堂没有见过,没有防备自然中招,而曲华裳清醒则是因为这人的琴艺不过关,开始听起来高深莫测,等到幻术破了,便能感觉琴弦冷凝,转调苦涩,难以成曲。
“何人诱我们至此?不妨现身一见!”展昭高声说道。
“哼,无胆小人,只会在暗地里偷偷摸摸!”白玉堂十分生气。
“能以琴声惑人也是高手,为何如此藏头露尾?”许久未见动静,展昭心下疑惑,用琴声故意诱大家来到这里,却不出手,这是何意?
“高手?展大侠抬举他了,当心琴技不过关,反噬自身啊,你以为音杀之术是那么好学的吗?人人都会?”曲华裳想了想,出言笑道。有展昭和白玉堂在此本不用她操心,但是两个人没遇见过音杀,恐怕不能明白刚才琴音被破,那人最后曲调断断续续的,怕是已经被反噬受了伤,而且伤还不轻。所以不管是展昭的询问还是白玉堂的出言相讥,那人都没有暴露一分一毫,生怕有点动静今日就走不了了。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只要能找到这人现在何处,逮住他那可是轻而易举。
“你知道这是什么?”白玉堂怀疑的目光扫了过来,“对啊刚才是你这丫头先叫醒五爷的。”
展昭闻言心下一沉,他自己也是被曲华裳叫醒的,原以为是白玉堂叫的她,现在看来三人之中只有她不受这所谓音杀之术的影响。是因为武功要高于他和白玉堂两人还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曲华裳本就来历不明,看起来温良才被包大人暂时打上了“无害”的标签,但是她出现的时候有那么巧,谁能断定此事与她无半点联系?
人一旦开始怀疑,就免不了想的太多,曲华裳话一出口才惊觉此时她说出来的话是有多么的不合时宜。不过说都说了,展昭虽然现在面上没什么表示,难保他心里不把自己划为“危险人物”看管起来或者干脆就以“毁坏开封府建筑”的罪名丢入牢房,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现在只有尽量洗脱嫌疑了……明明就没自己的事儿,但是又不能说明啊你好我是来自唐代的友人我是路过的……
真是麻烦。曲华裳撇撇嘴。
“这是音杀之术,以音律为驭取人性命与百尺之外……大概是这么说的。”曲华裳开始回忆之前她跟着苏雨鸾学习音律的时候苏雨鸾说过的话,“音杀之术颇为精妙,使用者的内力不见得要很高,最重要的是他要能精通乐理,而且对于内力的控制要很熟练。打个比方,就比如刚才弹琴的那位,他要把内力聚于双手指上,在拨动琴弦的时候内力借由琴弦而依附于琴音发出,根据曲调有不同的功效,不过最终的目的都是制服对方,至于是杀人还是困人,全看弹琴的咯。”
“说得这么清楚,莫不是你也会?”白玉堂问道。
“对,我的确会,但是对于弹琴我不太在行……”曲华裳倒是没有犹豫,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两个人都是一颗七巧玲珑心,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儿,与其现在隐瞒日后被揪出来惹麻烦,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这样自己用音杀之术反击……那也是有理由的。
“你说他弹得不好听,那你来一段比比?”白玉堂忽然笑了一声,他收起刀抱在胸前,看着曲华裳,“比比看就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皮了。”
看起来大敌当前但是白玉堂竟然如此吊儿郎当,奇怪的是一向稳重的展昭也没有阻止他看似胡闹的行为。只能说这俩人果然都是人精啊,曲华裳叹口气揉揉眉心,从袖中取出了一把笛子。那笛子通体洁白,触手温润,好像某种特殊材质的玉,笛身上以金片雕琢出了龙型的花纹。整个笛子不是很大,放在手中倒更像是拿来把玩的,只是笛子上面只有四个孔,也不知道该怎么吹。
“你这笛子真的能响?”白玉堂瞅着那四个孔觉得挺有趣。他刚才的质问只不过是气曲华裳瞒他,便激了一激,没想到曲华裳也不解释就真的承认了,这多少让人意外,也让白玉堂没那么气了。
“七个孔有七个孔的吹法,四个孔有四个孔的吹法。”曲华裳摸着笛子笑道,“况且这笛子原本也不是拿来吹奏的啊……”这是拿来打架的。曲华裳话音渐落,笛子已经横在了唇边,白玉堂与展昭顿时打起了精神,一个是要欣赏一下这纯正的音杀之术到底为何物,一个则是暗中戒备看曲华裳到底想干嘛。
笛声响起,飘渺入云,正气浩然仿若九霄龙吟。能吹出此声的定然不是阴险之辈,展昭笑了笑放下戒备,只抓着巨阙预防有人突然出现偷袭,白玉堂则在笛声响起后就认真听了。
只有四个孔,自然吹不出什么著名的、成调的曲子,但若只是想吹出声音用出音杀,倒也没那么难,只要有声音就可以了。曲华裳的笛声片刻之间充盈了整个狭窄的小巷子,这小小的街巷自然镇不住清脆的龙吟声,展昭与白玉堂两个人甚至能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在隐隐震颤。
忽然一声长啸传来,曲华裳笑了笑,直接收了笛子。笛声戛然而止,留下的是异常的安静。
“御猫展昭,锦毛鼠白玉堂,还有这位姑娘是谁?请恕妾身眼拙,当真没认出这等风华绝代的人物。”有人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一身红衣妖娆,背后还背了一把琴。
来人是个挺漂亮的女子,穿的也很妖艳,她一只手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扶着墙,面带笑意的看着展昭和白玉堂:“久闻南侠与锦毛鼠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妾身还曾听闻鼠猫不和,今日看起来,传言倒也未必真实呢。”
“是你?”红衣女子一出声,白玉堂就满脸的厌恶毫不掩饰,“五爷只是回开封收账的,跟展昭有什么关系。”
“白兄认识她?”展昭却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人物,难道是自己久未在江湖之中走动了吗?他一边默默的想一边把目光转向了白玉堂。
“那会儿和顾百岳下棋的时候,她在一边弹琴的。”白玉堂简短的解释了一下。
“百花楼的么?”展昭把目光挪回了白衣女子的身上暗暗思索。
“妾身百花楼琴圣厉红衣,特来开封府拜会南侠,并送上请帖一份,请南侠下个月光临百花楼的盛会。”红衣女子从胸口摸出了一份沾满脂粉香气的请帖递过来,眉目含笑的望着展昭。
“果然展大人不同于其他啊,我陷空岛的帖子就没有什么圣来送。”白玉堂看着展昭瞅着那帖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出言笑道。
白老鼠这种时候你还在旁边给我使坏。展昭瞪了白玉堂一眼,看着那请帖颇为无奈,这厉红衣绝对是来刁难人的,你从胸口摸出来的东西,就算是请帖,也不能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