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元春也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祖父遗表一上,圣上见过父亲之后直接给了个官儿做,而不是让父亲继续读书科举。若是没有祖父的情分在,父亲怕是连这个员外郎都做不成吧。
显而易见,父亲不怎么扛得住事儿,只这一条,就做不成高官了。
有父亲让元春伤神,她就更没兴致搭理幸灾乐祸的邢夫人了,至于赵姨娘,在家的时候,元春压根都没见着她。
元春捏捏弟弟的小嫩脸——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姐姐即将嫁人,小大人一样的宝玉也跟着长吁短叹。
元春安抚好弟弟,便对着专程来陪她说话的贾珠道,“大哥别担心。”
这会儿她也知道了,贵妃把她指给七皇子,赵之桢本人似乎……还挺情愿。可想起他那张俊俏却始终全无表情的面孔,元春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有个抽风的父亲,临出嫁前的这段日子元春简直就是生生熬过来的,甚至有那么几天,她压根不想再见父亲。
到了出门的那天,看着老祖宗、母亲和嫂子们半是笑半是泪,元春带着她选定那几家人,乘着一顶小轿,踏进了前世从没“染指”过的七皇子府。
☆、第八回
前世今生嫁给了同一个男人,元春本以为自己该忐忑不安,可实际上等她坐到了床上,静等赵之桢归来时,她最真切的感受是……哎呀,真饿。
身为侧室,不能身着大红,母亲王夫人倒是为此神伤了一阵儿,可前世在宫中“尽享”无边寂寥的元春看来,这都不算什么!
人总得活着,才能进一步有体面地活着,不能本末倒置。尤其是嫁给皇子,还是嫁给了“潜龙”,总归都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纠结忧伤个什么劲儿呢。
有这功夫自怜自哀,还不如琢磨着怎么站稳脚跟。为了有精力好好对付七皇子,元春决定先吃块儿点心。
元春默默吃完,有些意犹未尽,又要了一块……随着肚皮填满,她好像心神也跟着安定了几分。
就在她喝水漱口的时候,就听抱琴的声音门外响起,“见过王爷。”
元春眨了眨眼,她手上的点心渣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呢……算了,嘴边干净就行了。
赵之桢做事一向专注,当他看中什么人,也能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抱持着相当的兴趣。这个侧室他上了心,于是前面酒宴还没散,他借口醒醒酒漱漱口,然后跑到后宅里瞧一瞧他的小老婆……
这姑娘真没让自己失望!
吃点心垫肚子,吃得嘴上的胭脂都淡了不少,见他跑来看她,也没有意外和惊喜,反倒是因为被撞见吃东西而略显尴尬。
果然有趣!赵之桢其实挺高兴,只是他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来,点了点头,便又出去了。
一直伺候七皇子的王府总管郑公公,见状也琢磨着要“偏一偏”这位新来的如夫人了:自家王爷对女~色~向来就是那么一回事儿,这回却如此上心,可见这如夫人显是真正入了王爷的眼啊。
话说这种纳侧的酒宴,哪位宾客也不能没眼色到真把新郎官往死里灌。赵之桢跟大皇子这个亲哥哥态度有些微妙,与三皇子则是脾气天生不合,而弟弟纳侧,太子露面意思到了也就走了。
兄弟几个没滋没味儿地喝了几轮,也先后告辞,赵之桢送走兄弟们,便直奔“新房”,看看那小姑娘是不是又要闹出点新笑话。
他进门时,元春身上的两个大丫头居然还在服侍她吃东西……
赵之桢便笑道:“真是好兴致。”
元春一愣,记忆里赵之桢似乎就没怎么跟她和颜悦色地说过话,“一天都怎么吃东西。”前世的元春说话相当“婉转”,可这辈子见识了石家姑娘之后,她也觉得装模作样一点都不讨人喜欢。顿了顿,她又道,“晚上出丑就更不妙了。”
赵之桢乐了,不过“行事”之前他很愿意和元春聊一聊,好歹培养下感情,顺带也彼此熟悉一下。“点心味道可好?看你吃得香。”
元春道:“不好吃,没味道。”讨个好彩头的生点心她已经啃过了,如今吃得好歹都是熟的,“饿了都不觉得好吃。”
以赵之桢对元春的了解,这姑娘不仅不傻,还挺有心计:想在贵妃的承乾宫过得滋润,本身就是种本事。可真和她相处起来,却又有种莫名的娇憨之气……总之,他挺喜欢。
话说赵之桢的继室是个很高傲的人,就算是和丈夫相处之际,也依旧高傲,这就让夫妻俩很难心平气和地说话。
这一点赵之桢也有些想不通:论出身他仅次于太子和大皇子,而他媳妇也就是三品大员之女,那份高高在上的底气究竟是从哪来的?
不过赵之桢也是将近三十的人了,这辈子也没少遇见他“琢磨不透但又完全没必要琢磨”的奇人。不懂媳妇,在他看来一点损失都不会有。
就在这二人有说有笑之际,王府正房里的七皇子妃又气得砸了东西。
七皇子妃,姓刘单名一个娡字。她的母亲也是继室,还是个庶女,不过却是宗女。
刘娡的父母成婚后处得不坏,而且她父亲儿子好几个,嫡出庶出都有,唯独女儿只有一个,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再加上她有个厉害的亲妈,刘娡的母亲因为庶出多少有些自卑,便立志要把女儿培养成真正的名门贵女。爹宠娘爱,刘娡可不就底气很足了?
只是一通溺爱之下,刘娡就成了这副模样:目中无人且不能容人。当然,刘娡长得极美,这也是她始终骄傲的重要原因。
可男人固然都爱好颜色,但也不是说只要是个大美人,就能把皇子往泥地里踩……至少赵之桢不是有了美色什么都不计较的人物。
而为了收拢丈夫的心,刘娡又用了很多手段……反复装病啦,为难王府伺候赵之桢的老人啦,甚至连原配留下的嫡长子她都撩拨了几下,害得这身子骨本就不怎么样的孩子直接躺倒了几回——这孩子是真病。之后赵之桢便把长子挪到了前院。
如果说脾气合不来,日子还能凑合过的话,对自己的嫡长子起了心思,赵之桢怎么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夫妻俩自此便渐行渐远,如今赵之桢已经不怎么踏入正房了。
刘娡除了成婚第二年生下个女儿,之后肚皮便再没动静。因此贵妃指个侧室过来,她十分不满:我又不是不能生!
可除了刘娡的娘家人,整个王府加上宫中的贵妃和淑妃,都知道刘娡怕是不会再有机会怀孕了,除非肚里的孩子不是老七的。
正因为赵之桢是个专注的人,他能一直专注着对你好,更能长久地专注对你坏。
可惜大家都看得出的事儿,刘娡自己是真的参不透。她在娘家的时候,犯了错只要求一求爹娘,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这种人搁在后世就是公主病末期,深信地球始终都是围着她来旋转。
谁的闺女谁知道,刘娡的父母未必不明白女儿的短处。可他们就是深信女儿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定会沉稳起来,且行事知道分寸……
可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刘娡若是下嫁,找个门第略低,乐意一直巴结左都副御史的人家,日子肯定过得下去,可这对父母偏偏把女儿弄进了皇家。
因此究竟是刘娡病得重,还是她父母更没救,还真挺难说。
却说刘娡气得半宿没睡,而赵之桢和元春这边倒是一派和谐。清早起床,元春还得向正室敬茶,至于进宫拜见两位婆婆,元春还没有这个资格。
而刘娡原本就准备在敬茶时好好拿捏一番……丈夫就坐在旁边,她笑眯眯地接过茶却一口没喝,直接撂在桌上,“听说你父亲那儿惹了些麻烦?”
元春听了,都没什么太大反应:出嫁之前的这段日子,足够元春对父亲的糊涂有了真切的认识。父亲似乎一生都在惹麻烦,关键是他自己又不会化解,万幸,都是小麻烦,靠着姑父和舅舅帮衬,日子还过得去,自己那时也有尊位,等两大靠山先后去世,而自己也咽了气,自家可不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