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歹都得试一试不再让原配嫡子挡在她亲儿子的前面。
却说柳芳的长子柳栋性格沉静,性喜读书,并不得他那个霸道的武夫老子喜欢,既然如此,这位长子便带着家小在外做官去了,正所谓山高皇帝远,继室鞭长莫及,这阴狠的心思便大多落在了柳桓身上。
前世,这位继室的结局就是终老于自家佛堂了,可元春自己临近咽气那会儿,却也听说柳家哥哥身子也不好了。
元春便把能说的都告诉了孙先生,可人家听完还平静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虽然隔着屏风,对方看不见自己的神情,元春仍正色道:“先生高义。”
孙先生笑了笑,便跟着贾珠到柳桓跟前,替他细细诊治起来——这会儿柳桓疼得脸都白了。
过了不到半刻钟,孙先生双眉微蹙,柳桓毫不犹豫道,“先生但讲无妨。此事保证不会牵连先生。”他的身体自己知道,自从继母生了儿子,他的身子时不时地不自在一回……他又不傻,怎么猜不到继母的心思?可他也暗中寻了些大夫,瞧过他后却无定论,只是开了些温养的药慢慢吃着。
孙先生点了点头,凝重道,“不是毒,却也相差不多。公子平时饮食之中常有冲克之物,原本并不算太碍事,吃上几剂药发散发散也就罢了,可公子若是在骑射后,发汗又疲惫之际,多用些酒肉,长此以往就要病痛加剧,且与寿数有碍了。”
闻言,贾珠和元春兄妹不由面面相觑:真毒啊!
柳桓饶是经得住事,此时脸色……难看得都不想让人多瞧一眼了。只是他心中如何煎熬,却也说不出“请先生救我”这类话,须知柳桓继母的娘家很不一般,其父如今还是天子眼前的红人。孙先生虽有功名在身,得罪了继母娘家,怕是得不着好处。
而且他还有言在先,不肯牵连人家。
房中一片默然,孙先生又笑了笑,“若是公子信我,我便开个方子,公子吃吃看。”顿了顿,又补充道,“可不易察觉到。”
贾珠他们三个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贾珠亲自请孙先生到外间书案上写下方子,而房中只剩柳桓,元春和她的心腹大丫头傲梅……
元春此时道:“哥哥不怪我多事吧。”
柳桓道:“正是应有之义。妹妹的恩情,哥哥记下了。我若不死……”
元春连忙打断道:“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
柳桓勉强笑了笑,深吸口气道,“这位孙先生是个人物。”
元春轻声应道:“我猜他怕是惹了些麻烦……不如何至于如何落魄?若是他愿意,我想送他去南边。”
柳桓想了想,赞同道,“你姑父姑妈那儿极是稳妥。”
没过多久,贾珠去而复返,由衷赞道,“孙先生方子里用的药材,咱们库里都有,汤药一会儿就得。”
什么呀!孙先生本就进过咱家库房,人家是特意这么安排的。
元春低头撇了撇嘴,又小声问,“哥哥不嫌我多嘴多事吧。”你可千万别回家之后跟父母多嘴啊。
贾珠眨了眨眼,“放心,这事儿就烂在哥哥肚子里了。”
一夜过去,柳桓睡得十分安稳,可清早用了早饭……他一个上午没干别的,光忙着从茅厕进进出出了。
别人都是越拉越憔悴,他却是越拉越精神。
元春夸完孙先生神乎其技,便是大大方方地嘲笑柳桓,“哥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柳桓也不生气,笑道,“哥哥回头猎些小东西给你玩。”
贾珠听着好友与妹妹斗嘴,只笑却不插嘴:在庄子里度日不知比在家中轻松悠闲多少。
可惜这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十分短暂,当晚,青竹便气呼呼地跟元春禀报道,“那王婆子不知怎么告的密,太太竟打发了个妈妈来,问姑娘怎么回事。”
傲梅一努嘴儿,“这人在外面院子里呢,正让大爷的人教训着。”
☆、第三回
话说,金陵王家其实也就是个空架子,若没了舅舅王子腾,只怕在薛家之后就没落了。
元春的外祖父,王夫人之父致仕时也不过五品,一辈子甚至连京官都没做过,母亲和姨妈在娘家成长之时,也没见过真正的诰命夫人们如何交际如何行事,等到母亲嫁给父亲……纵然前世她得以封妃,父亲沾了光也不过五品员外郎。
母亲身为宜人,都不曾站得高,她如何又能看得远?便是自己也是进宫之后,少言语多思量,才算勉强摸到了些门道。
只是重活一世,她倒是更能理解母亲对姑妈贾敏有多嫉妒和不满了:姑妈乃是祖父唯一的嫡出女儿,自小便爱如珍宝,年纪稍大便能和亲生哥哥们一样读书明理,作为荣国公的女儿,与她往来之人,甚至她的夫婿人选,都不是母亲能够企及的。
不过,母亲再怎么不情不愿,元春也不会跟姑妈一家疏远:姑父林海如今做着盐政,须知这位子非帝王心腹不可得……仅凭这一点,伯父和父亲再捎上宁府的珍大哥哥,在圣上心中怕都没有姑父一人的分量。
再想想自家“投机”错了之后,竟又不甘失败……这次终是一败涂地,抄家夺爵。
元春定了定神,心知自家必须硬下心来,母亲嫂子等人的喜怒爱恨,根本无法和家族命运相提并论,爵位官位都不在,万贯家财岂能守得住?更别提家里早早就是个空壳子了。再说全家人之中不止母亲不善经营,不会开源又不懂节流,偏偏权欲极盛。
元春越琢磨,越知道自己必须硬下心来,压下那些眼高手低的主仆们,再给有真本事或是守本分的族人们些好机会。
话说,母亲待大哥和自己虽然不错,更是极为溺爱宝玉,却极少设身处地为孩子们着想。母亲王夫人,即使以元春前世的眼光格局来看,也不算是个明白人,行事上也忒一厢情愿地一意孤行了。
元春不日便要入宫待选,在家当姑娘的最后一段日子,她不想再扮当那个端庄贤良、百依百顺的女儿了。
元春思来想去,还是决心让家里人摔个跟头,吃些大亏,撞得痛了总该知道反思了吧?再比着京里那些真正的权贵世家,看看人家都是如何为人处事,不指望他们风光无限,只求稳住爵位,家里的哥哥们都有差事就好。
不过……元春颇有自知之明,知道想达成这个愿望,自己首先要站得高站得稳不说,还至少得花上十年苦功,期间的心计和口水更不知要费上多少。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救下姑妈和大哥。不然她想得再美好,家里人一通阳奉阴违,什么心血都得打了水漂。比如,这位特地来庄子“教导”她的妈妈。
元春深信母亲不会让她没脸,就算心里再不舒坦,也不至于听歌口信儿就特地派个仆妇来教训她。
这会儿,大伯母邢夫人可刚嫁进门来,正跟母亲斗法呢。两位太太明枪暗箭,下面人要是能安生,才是怪事。
元春这边思量,傲梅和青竹的小报告她也一丝不落地听在了耳朵里:说是大伯贾赦的原配留下的陪房,可想跟着新太太,先立上一功呢。大伯和父亲本就有些别苗头的意思,二人的媳妇自是“出嫁从夫”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元春还老老实实闷在家里,跟两位女官好生学着“本事”:这时太子势头正盛,祖父虽然去了,但故交亲朋仍在,祖母托了相熟的老诰命,请了出宫的女官到家里来教她规矩。
这一世,老诰命家里的供奉们自然也来了,依旧是前世的那两位,只是左看右看,仔细瞧她行礼说话迎来送往,就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然后这二位便向老祖宗禀明了原委,拿了红包就此告辞。
这也是元春“到自家庄子散散心,与同样入宫待选的姐妹结交一番”的要求,如此轻易便得到老祖宗和王夫人允诺的关键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