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看了眼沈曼柔,知道这事的原委,又看向陶师傅,“他们过去,您就让住下了?就那么点大的地方,能住下这么多人么?”
陶师傅面上倒是不见什么愁色,只说:“自然住不下,所以我和你师娘才出来了。给人腾地方,叫他们一家亲。周安心要留了亲娘亲哥哥,说服了小祝同意,咱们还好开什么口?早也就不管家里的事了,自然人家说了算。可这么多人住不下啊,咱们不得懂事给人让地方么?”
苏一一只手搭到炕沿儿上,“那您和师娘住哪里?就这么叫他们一家占了房子,你们心里舒服?虽也不大,到底也是您花的银钱买的。让他们兄妹继续做蛀虫,啃的可就是您家了。”
陶师傅压手在大腿上,“就那一座小宅院,卖也得不了几个钱。他们还能啃什么?手里一文钱也没有,想要置个石磨办口大锅做豆腐都不能。四个人坐吃山空,能过下去也奇了。瞧着吧,不出一个月,准要散伙的。小祝非得栽这个大跟头,才能明明白白做人呢。”
说罢这话,又想到说要住哪里的话,他抬起头来,“哦,我和你师娘早打好了商量,也做足了准备,这就要出渭州城了。车马行囊都在外头呢,等着我出去也就得出发了。我这不是一直没来瞧瞧你么,开了铺子也不得空来看看。眼下是要走了,总不能还不来跟你招呼一声。走也不多久,在周遭转转,瞧瞧别的城市,自当回到这里。赶明儿得了空,咱们还要往京城去瞧瞧呢。从来也没去过,乡巴佬一个。”
苏一瞧陶师傅言辞豁达,没有一丝烦愁。又是找着了新生活一样,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无趣,倒替他高兴。原这不是件好事,搁寻常人身上得愤恨三年。他看得开,且悠闲快活地过自己的日子,再等着陶小祝回头。到时仍是一家亲,再开一家金银铺还是怎么,便都是后话了。
陶师傅是来瞧瞧苏一和沈曼柔及这间铺子的,瞧罢了闲话也说罢了,又去逗了一阵绿桂皮,自然就打袖子,出门将去。苏一和沈曼柔都送他到门外,看着他去街对面的柳树下,上一辆马车。自甩了皮鞭驱马,晃晃悠悠沿着石板路往南去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回来的时候又是什么光景。
苏一和沈曼柔送走了陶师傅,自回到铺子里开始练手艺。沈曼柔虽跟苏一学了不少,但技艺还是比较生疏的那种。纯熟远远算不上,只不时与苏一商量画些新奇的首饰样式。在往前那些首饰上改良的,也有自个儿凭空想的。这会儿没有陶师傅做老板压着,便可胆子放开了做,不必再拘着那些老几样的东西。
苏一坐在小桌边做东西不说话,心里来来回回想着沈曼柔与她说的那成婚不成婚的话。而沈曼柔呢,则满心里惦记着石青,不知他到底叫王爷带哪里去了。直等到晌午,才见他从外头回来。手里拎了个食盒,进屋就说:“师妹,沈三,吃饭了。”
瞧着毫发无损,还回去把饭做好了。苏一往桌边去,沈曼柔也过去,先开口问他:“王爷带你往哪里去了?”
石青把饭菜端上桌,撤掉食盒,过来坐下,“也没去哪里,就街面上走了几条街,问了我回来后的一些事。我与他说了,便放我走了。我想着时候差不多,回来恐再耽搁,便回去家里把饭食做好,先伺候了师爷爷,把剩下的又带过来。”
提到苏太公,苏一还惦记着他还生气不生气呢,只问石青,“爷爷他可是仍置着气?”
石青拿起筷子吃了口饭,“师妹怎么知道?他瞧着确实不高兴,又与我提起了咱们的婚事,问我这会儿还看得上看不上你。说要是没什么问题的,叫我赘给你做夫婿呢。说是不能再拖了,你都十九了,再拖可就出大问题了。”
听他这话,苏一和沈曼柔都抬起头来看他。但沈曼柔只默默嚼嘴里的饭粒子,并不出声,还是苏一问:“你怎么说的呢?”
石青不自觉看了沈曼柔一眼,与她对了下目光。沈曼柔忽然心里一慌,避开目光去。石青又看向苏一,说:“我说不成呢,眼下还是看不上师妹。师妹的脾气一点儿都没改,不好相与。”
苏一和沈曼柔都松了口气,这话是最好的拖延了。只不知还能拖上多少时候,假使拖不住了,又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练车晚上回来码字 感觉一眯眼就能睡着了……
每天的字数都不多,所以进展就不是很快了,大家可以养一段时间再看,么么哒
☆、同床
后半晌儿的阳光退了几层温度, 到傍晚时还未落山隐没,已觉不出有一丝温度。到了晚上,便又各处都渗着冷飕飕的寒气。
晚饭后生闲, 许砚便叫了韩肃在前院里的书房里下棋。瞧着是好雅兴,实则一直心不在焉。手指间夹着棋子,落得毫无章法。韩肃掀眼帘瞧他两眼, 自能觉出他的不寻常来。也不需问因为的谁,那都是明摆着的事儿。在咸安王府上, 他与王爷的交情是最好的, 因也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心里便想着, 他应是心里有些排解不开的事, 所以才找他下棋。
韩肃伸了手到青瓷棋桶里,捏一颗棋子在指间,细细想了一阵, 便开了口,“苏姑娘那头遇上了什么事?”
许砚目光落在棋盘上并没移开, 状似专心在棋上,嘴上敷衍, “也没什么, 是我平白多思罢了。”
既多思了,又怎能是平白?韩肃知趣不追着问,却又提起京城皇宫那头的事来说,只道:“皇上那边怎么说?这事儿可准了?如若便一直这么拖着,怕人家等不起。毕竟也老大不小了, 不是十二三的小姑娘,有的是挑拣的时间。这会儿便是她不着急,那做爷爷的不着急么?那么大的岁数,也就剩这一个没了的事。说句最难听的,倘或哪一日身子抱恙躺去了床上,说走也就走了。要是连自己孙女出嫁的样子都瞧不见,闭眼也闭不踏实。”
韩肃也不是从来都话少,遇着合适的时候合适的人,碰上能说上两句的事,话也是极多的。他絮絮叨叨这么些,也不再去看王爷。他时常为他多担心一点,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事,不过多了干涉。拿起来说说,也不过是舒缓王爷的心情。
许砚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瞬时便回复了平整。什么道理他不懂,也不需别人来提耳告诉他。别说苏太公等不及,苏一这会子怕也是开始心里打鼓不肯定了。他自己呢,同样着急。可皇宫里那位偏压着这事儿,迟迟不肯松口应下。
他慢慢启唇,“六哥应过我的话,婚嫁随我的意,必得有我点头,否则不会强派。想来还只是一时接受不下她的身份,总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往前我拒了他指的所有婚事,这会儿总要受他拿捏一下。且再等几日吧,若他还是没动静的,我便先下聘娶了一一,册文之事,留待往后再说。”
韩肃看他心里有打算,自然替他放心。可瞧着他仍是心不在焉的,那心思不定便不是这个事了。那又是什么呢,便想到他今日往铺子上去了。去铺子上能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思来想去,也便只有一个可能——遇上了铺子里的男伙计王石青。
韩肃自然知道王石青的存在,早前府上抓过,叫苏一带出去的。那是苏一的师兄,可没见出与苏一有什么不寻常的互动关系。难道这种醋也要吃了?他不明白,自然也不知道石青要赘给苏家做女婿这一宗。
他犹疑地开口试探,“去铺子上遇上了王石青?”
许砚一听韩肃提到王石青,这才抬起头来看他,说:“你知道?”
韩肃知道什么,他可没他知道得多,嘴上却说:“知道,一直在苏家住着,后又到铺子里帮着干些杂活。据说做饭做菜也是一把好手,一直伺候着苏太公、苏姑娘和沈家那小姐。”
许砚抿了抿气,搁下手里的棋子,心思已全然不在棋盘上,看着他说:“既知道,那你怎么不早与我说?”
韩肃也搁下棋子来,却不知这事儿还是严重的。看他这会儿的神色模样,这倒是个大麻烦一样。可不就是苏一的师兄么,与师爷爷师妹住一处同打理一间铺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难道真与苏一之间发生什么不可收拾的事了?他顿顿开口,“怎么了呢?”
许砚低下头去,想了想上晌把石青带出铺子问他的话,得的回答。石青说的话不多,只说他是为了找个安稳的归处才回来的。要赘给苏一做夫婿,与她一起养师爷爷。可他师妹苏一不愿意,还与他撒了一场谎,先安抚住了苏太公。可苏太公一直等着呢,要把他们凑夫妻。
想到这里,心里的不踏实直往上顶起来。他自顾又轻轻吸了口气,从炕上起身下脚榻。虽石青也没表现出对苏一有什么非分之想,但也不介意给苏家做女婿。只要苏一顶不住苏太公的压力,那这事儿就成了。他出了书房往外去,没有和韩肃打声招呼,也没让别人跟着,自出了王府去。
这黑灯瞎火的,只身一人又往哪里去呢。趁着月色,顶着凉风,直往镰刀湾去了。走时走得急,也没披件外衣御寒。虽是身轻体壮之人,也叫这冷风吹透了大半截身子。就这么一路摸至白桥,又依着记忆中大致还有些印象的路线往苏家去。
苏家是找到了,院前有一棵榆钱树,错不了。到了又怎么办呢,他总不能敲门。这时分来人家门上敲门,算怎么回事?再说是找苏一的,不得叫人轰出来?虽说他身份金贵,苏太公不敢造次,但面子上绝壁是挂不住的。他在院角上踟蹰半晌,最后不过借力翻墙头上守着去了。
整个身子隐在一角黑暗里,看着东西厢房和正堂都还亮着灯,便只这么等着。等了一阵,忽见苏太公从正堂里出来,手里捏个棕瓷酒壶。摇摇晃晃着身子去了西厢,不知入了谁的房,隔了一阵便出来了。手里的酒壶没了,却不知给了谁。
再等着瞧,便见苏太公才刚进的那间出来了王石青,手里仍捏着那只酒壶,另手里又多出两个细脚杯子来。他站在门前前后看了两眼,便直直往对面东厢房里去。
许砚正守在东边的墙头上,便可听得几句声气较大的话来。听那声音是苏一,才知道他找苏一去了。但要听清说的什么,却不能够。耳朵竖得尖儿,再要听时,又见那石青从屋里出来回到了院子。瞧着像是叫打发了,仍站在院里里左右为难的样子。而后他却没回自己的房间,往西厢另一间里又去了。
他看不出所以然来,只在墙上守着罢了。想着等到几间屋里灯灭,他再下到院子里,往东厢找苏一去。他是按不住心里的不踏实来的,想安一安自己的心。一想到石青与苏一一个院子里住着,心就吊起来,实在不畅意。然这会儿心是安了,却又不想立马回去。想着来都来了,自然要下去瞧一瞧再走。
便就这么等着吧,先瞧见正堂灯灭,再发现东厢灯灭,最后便只剩下西厢。也不知道那王石青是不是入了那沈家小姐的房,也不知做什么去了,迟迟不见出来,也不见吹灯。等得他有些生困,浑身叫风灌个透凉,只要忍不住打颤。再是等不下去了,便悄悄下了墙,往东厢站了轻敲了几下门。
苏一正是迷迷瞪瞪要睡着,被这几声敲门惊醒了过来。心里想着怕又是她师兄发癔症过来,一面过来开门一面嘴里就说了出来,“又做什么呢?要喝酒你便自个儿喝去,不是说了没空陪你么?早与你说了明白,不成就是不成,与喝不喝这顿酒没什么关系。”
门扇打开,瞧见的却不是石青。直愣了眼珠子,还是许砚自个儿挤进屋里去,她才缓过神来。心里顿时又紧张慌措起来了,不知他怎么来了这处。忙合上门扇,转身往房里去,小声问他一句,“王爷,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过来瞧瞧。”王爷搓了搓手,自顾往桌边坐下。屋里烧着炭盆,比外头暖和些,他便有些不禁要打颤。转眼隐约瞧着苏一也穿得不多,便起来将她往怀里抱了,说:“借我取取暖。”
苏一下意识便伸手推他,自没推开。心里想着这可是在她家,正堂睡着她爷爷,西厢睡着她师兄和沈三呢。但凡叫他们哪个听到动静,都不好做人。是以压低了嗓子,小声与他说一句,“我好着呢,没什么能叫你不放心的。瞧也瞧了,快些回去吧。”
这会儿把人都抱到怀里了,哪里还愿意回去,王爷把她又打横抱起来,往床上搁去,嘴上问她:“刚才你师兄来找你做什么?”一面问着,一面也就往床上挨着苏一躺着去了。
苏一被挤到了墙边上,仍还往里挪身子。心里紧张,嘴上便都照实了说话,“他来找我喝酒,说是我爷爷叫的。只这一次,与我敞开心扉谈谈。如若我还是不同意的,我和他的婚事便就作罢,往后再不提了。”
王爷侧身往里躺着,把她捞进怀里,揽着她的腰,自己整个胸膛都紧贴在她后背上。轻轻呼气,便都暖在苏一后颈上。他却又把脸往她脖颈里埋了埋,离得更是相近,说:“他拿着酒又去找沈家姑娘了,进去了就没见出来,才刚我进来与你说了两句话时灭了灯。”
苏一只觉得整个身子叫她困得死死的,不断热起来,便仍是要往里挪身子,试图与他分开距离。也没那心思在意他说的什么,只随意敷衍应一声,“哦……”
☆、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