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半刻钟功夫,林如海归家时,林佑已经被救回了房中。
在回来的途中,前去报信的小厮已经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给林如海听,听说独子落水,林如海也吓得险些丢魂,足底生风的赶回来。
前脚贾敏安顿好黛玉姐弟两个,后脚林如海已经到了,掀了帘子进来,道:“佑哥儿如何了?”
先是黛玉醒了,贾敏心中大喜,接着便听闻林佑落水,贾敏又是大忧,后来林佑得救一喜,黛玉再病又是一忧。不足一刻钟时间里,贾敏喜忧交加好几回,哭都来不及。此刻见林如海回来,贾敏自觉有了主心骨,眼泪倒是忍不住了,滚滚落下道:“老爷,方才佑哥儿已经醒了,倒是玉儿,为了救佑哥儿,又病了。”
林如海听了前半句一喜,听了后半句一忧的,问:“请了郎中不曾?”
“已经打发人去请了,只是现下还没来。”贾敏道。
林如海点点头,到床边瞧了一双儿女。见姐弟两个脸色都不太好,忍不住伸手探了姐弟两个的鼻息,贾敏瞧见林如海的手指都有些轻颤。
只要落水的及时救回来,剩下的便是调养身子的问题,其实黛玉姐弟两个已经没大碍了。林如海夫妻两个关心则乱,此刻仍是后怕不已,催了几遍问门房的人,郎中来了不曾。
因为盐政衙门和官邸隔得极近,林如海回来得快。郎中却要去医馆里请,来得自然慢些。听得是盐课政老爷家里请郎中,医馆的人并未怠慢,来得也是极快的。
等郎中陆续来了,黛玉也已经醒了。
是的,郎中陆续来的。因为贾敏派出去请郎中的人不止一个。林如海夫妻两个成婚十数年,夫妻相得,就得了这么一双儿女。尤其林佑,是夫妻两个盼了多久的男丁。林佑落水,于整个林家是一等一的大事,贾敏宁愿多请些郎中来,也不敢有丝毫冒险。
这外间是贾敏生了林佑之后单给黛玉姐弟辟的,屋内并排摆了两张小床,一张美人榻。平日午休时候,将姐弟两个放在一间屋里,方便自己亲自照看。姐弟两个另有居室,是晚上才有奶娘、丫鬟们带着住的。
听说郎中来了,贾敏便回避了,命人将今日在林佑身边当差的人依次提来,一一问话。
而林如海则留在房中等郎中。
但凡有些本事的郎中,都是有些傲气的,像林家这样一气请好几个来,只为拿诊金的没什么,心高气傲的便会觉得受了怠慢。林如海在官场多年,这些世故自然是懂的。他本是列候之后,又是探花出身,倒极客气的对郎中们坦言了请好几位来的原因,又道了勿怪。
在古时候,官老爷的地位十分高,但是林如海并未显摆官威,郎中们光是听了这几句话,心中便是有些许不满,也都放下了。轮流给姐弟两个会诊,都说黛玉身子弱,又不知怎么劳累过度,只要好生调理便无碍了。林佑最危险的时候便是刚被救起的时候,因为处置得当,也没什么大碍。就谨防着别受凉,别受惊吓就好。
黛玉已经醒了,精神却不大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父亲和郎中说话。
林佑刚被救起来的时候,口中灌了水草泥沙,却有少量杂物吸进了喉咙,虽然已经更衣漱口,但是并不舒服,在郎中们会诊的时候,咳嗽了几声。
四岁多的小孩子落了水,咳嗽几声只当是有些着凉,饶是请来的都是扬州名医,也有人觉得只是寻常。
其中一柳姓郎中不动声色的瞧了林佑一眼,咳痰和异物卡嗓的声音有轻微不同,这位柳郎中显然发现了什么,但也没说什么。
行医用药,虽然医理相通,但是每个郎中的理解不同,用药的理念也不同,几位郎中开出来的方子实则是各有区别的。当然,因着是给同一个病人用药,左不过是大同小异的方子增减,有些激进些,有些保守些。
林如海夫妻为了求子没少吃药,黛玉打会吃饭就吃药,林如海对用药都有了几分无师自通,见郎中们开的方子都是温养调理为主,便分别付了诊金,命人送出门。一行人出门的时候,那位柳郎中的脚步略有迟疑。
黛玉年岁虽小,也是活第二世了,自然瞧出有异。林如海混迹官场多年,更是瞧了出来,叫了一声:“柳郎中请留步。”
柳郎中名叫柳行,是扬州名馆宝庆堂的馆主。他原是从林佑那两声咳嗽里听出蹊跷,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事只怕牵扯到官宦人家的内宅阴私,因此一时拿不定主意说是不说。此一行来了好几位同行,人家未必没有瞧出来,只是不肯卷入是非罢了。
此刻林如海出声叫自己,柳行便住了脚步,问:“林大人还有何事?”
林如海点头道:“今日犬子承蒙各位郎中相救,已无大碍,内子却是受了惊吓。一事不烦二主,就请柳郎中给内子也瞧一瞧,开一副药压压惊。”
黛玉不着痕迹的瞧了一眼他爹,果然是颇受皇上重用的探花郎,这话既留下了柳郎中,也给其他郎中留足了颜面。林如海留下柳行,自然不是为了给贾敏瞧病的。
柳行见林如海是个聪明的,便没打算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