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之后,他垂下眼帘,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模样。
解释?用不着解释,反正无论他怎么解释,父皇总是觉得赵致是对的,他是错的。
永泰帝见他倔头倔脑的模样,更生气了,顺手拿起手边的碧玉狮子镇纸顺手就砸了过去:“你是亲王,能不能要一点脸!”
赵臻脑袋一歪,碧玉狮子镇纸从他颈边飞过,砸在了紫檀木落地长窗上,发出一声巨响,落在了铺着厚厚地毡的地上。
看着油盐不进的赵臻,永泰帝气得胸口发闷,身子靠回宝椅椅背上,喘着气恨恨瞪着赵臻,一张脸涨得通红。
黄连一直竖着耳朵立在廊下,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忙掀开锦帘走了进来:“陛下!”
他躬身快步走了过来,从一个白玉瓶里取出一粒丸药,服侍永泰帝服了下去。
永泰帝渐渐恢复了正常,用手捂着胸口,似是跟黄连说,又似在自言自语:“这逆子不能留在京城了,宛州也不行,宛州距离京城太近了……”
赵室因病隐退,他打算立赵致为太子,却遭到了内阁的屡次阻拦,如今内阁甚至提出既然非嫡非长,韩王可以,豫王也可以。
赵臻不能再呆在京城了,内阁会利用他来对抗皇权。
宛州也算富庶,而且处于南北交界,交通便利,留赵臻这逆子在宛州,会成为阿致的心腹之患,须得把他远远支开……
想到自己和萧贵妃的儿子赵致,再看看眼前桀骜不驯的赵臻,永泰帝一颗心越发冷硬,开口道:“赵臻,你不是喜欢舞枪弄棒排兵布阵么?去为朕守卫边疆吧!你的封地改为桂州,以‘桂’为封号,桂州近海,听说盛产水果,也算是个福地了,明年大婚后,你就带着你的王妃前往封地吧!”
黄连原本正在为永泰帝按揉肩颈,闻言抬眼看向赵臻——桂州与京城远隔万里,潮湿炎热,满是瘴气,一向都是流放犯罪官员之地,若是如此,赵臻以后就要远离大安朝的政治中心,被迫退出皇位的争夺了。
赵臻抬眼看向永泰帝,心中最后一抹温情消失殆尽。
他沉声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永泰帝眼神复杂看着赵臻缓缓退下,心中略有些愧疚,便吩咐黄连:“黄连,你送送豫王,好好开导开导他。”
黄连答了声“是”,忙追了出去。
赵臻大步流星走在白石铺就的甬道上,四周是空荡荡的广场,远处灯笼光照了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的身旁落后半步,正是一路急追的黄连。
再往后,才是缀在后面一路急追的随从。
黄连知道这是难得的说话之时,便一路紧随,用极低的声音道:“王爷,婚期之事,微臣与宋大人会想法子的。”
永泰帝打算让赵臻完婚后前往新的封地桂州,那他们就想法子尽量把婚期往后拖,待万事俱备,再举行豫王大婚典礼。
没法子,他既然被宋志远宋甜这父女俩拉上了赵臻的船,又不能去检举揭发这父女俩,就只能稳稳呆在船上,与大家同舟共济,一起向前行进。
赵臻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窥探自己,微不可闻地“嗯”了声,摆了摆衣袖,甩开黄连,疾步向前去了。
黄连跟着又走了几步,这才止住步子,做出一副失魂落魄难过之极的模样,眼睁睁看着豫王在众人簇拥下往前而去,又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然后去向永泰帝复命。
听了黄连的回禀,永泰帝难得的没有生气。
他叹了口气道:“他在北方呆久了,乍然要去炎热的南方,心情不好也是有的,朕就不与他计较了。你去传朕旨意,让礼部为豫王选定大婚之期,待他完婚,就带了王妃去桂州。”
黄连答了声“是”,知道永泰帝还没说完,因此并没有立即退下。
永泰帝思索片刻后,又道:“你去朕的私库里领八万两银子,派人悄悄送到韩王府给阿致,这孩子家大业大,花销也大,被赵臻敲诈了一顿,不知该多着急。”
黄连早见惯了永泰帝的偏心,波澜不惊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赵臻知道有人在监视自己,哪里也没去,径直回了京中王府。
此时已经很晚了,松风堂书房内点着赤金枝行灯,明晃晃的。
陈尚宫、沈管家和王府长史蔡和春作为王府老人儿,自然都来询问今日进宫之事。
得知永泰帝要把赵臻改封为桂王,封地换到极其偏远的桂州,陈尚宫忧思满面,满眼不忍,安慰道:“王爷,下官陪您去桂州,您——”
看着面无表情玉雕仙人般的赵臻,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声音也哽咽了——永泰帝实在是太偏心了,豫王自小生长于北方,根本受不了桂州的湿热瘴气!
沈管家气愤得很:“王爷,陛下太偏心了,老奴这就去定国公府求见老王爷,让老王爷去见陛下!”
蔡和春心中感叹:陛下还是做出了选择,把豫王弄到桂州去,到了那湿热瘴气之地,豫王不死也得脱层皮,这样韩王进封太子之路就更加平坦了。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陛下既然信重韩王,那他就投靠韩王,如此方算忠诚。
蔡和春心中盘算着,面上却是一副理智模样,冷静地为豫王分析各方形势,最后得出结论——前往桂州就藩,是豫王的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