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城身上到处是伤,跪在冰冷的地上,唇上几乎没了血色。门内的萧戎和门外的封擎等人,都在等着。只要萧澜一声令下,墨云城即刻人头落地。
良久,萧澜开口:“先关押起来。”
墨云城眸中划过诧异:“你不杀我?”
萧澜看着他:“想要保住性命,你应该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吧?”
这是当然。
墨云城有些迟疑:“你莫不是要让我……”
萧澜起身,“不答应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与我父亲的比试,就留到地下去吧。”
话毕她头都不回地离开,临到门口,墨云城忽地叫住她:“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事成之后你当真不会杀我?”
萧澜并未回头,“即便事成之后我反悔了,也总比你现在人头落地强上许多,不是吗?”
身后的人不再说话。
封擎带着骁羽营的人将其严密押解离开。
夜里的风冷如寒冬,萧澜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院子,除了地上的斑驳血迹,就只剩一辆孤零零的马车了。
“走吧。”手上一暖,身旁多了几分温热,萧戎握住了她的手腕,“回府。”Ⓟō➊⑧щ.Ⅴǐρ(po18w.vip)
萧澜觉得是有些冷,好在路上人烟稀少没有阻碍,拂晓刚过城门打开,马车顺利回了萧府。
萧澜在里面半睡半醒,一拉开车帘发现天都快亮了,她揉了揉脖子,“才一夜没睡好就这般疲惫,月姑娘和骁羽营的弟兄们不眠不休地暗中盯着,着实辛劳。”
行至门口,萧澜回过头来:“所以剩下的这件事……”
萧戎点头:“正好也到了上朝的时间,我即刻就去何府。”
萧澜叮嘱:“你规规矩矩的,好生敲了门再进何伯伯的屋子,他年纪大了,忽然屋里多处个人会吓坏的。”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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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叁日,萧澜都没怎么得空出府。
数不清的昂贵绸缎送到了萧府,府内府外人人都知当今太子对萧家大小姐着实不一般。只是谁都不知,那些珍贵锦绸根本没有得到该有的青睐,尽数入了库。
梁帝寿辰这日,天降异云,钦天监当即上奏此乃大大祥兆,寓意陛下益寿延年,万寿无疆。
此时梁帝的身旁坐着皇后,经历之前种种,后宫嫔妃无人再能敢恃宠而骄,更是谨遵圣意以皇后为尊,不敢有丝毫造次之心。
皇后温婉地替他斟酒,“钦天监大人说有吉兆,这是喜事。可臣妾却也担心陛下龙体,可不许贪杯。”
皇帝笑着点头:“好,好,皇后体贴,朕自然是要听皇后的。”
当着众大臣的面,皇后面上微红:“陛下……”
连为皇帝倒酒的手都泛了红。
帝后和睦,席间一片其乐融融。
此时一道男声自大殿外传来:“大梁陛下寿诞,墨琰代北渝前来恭贺!”
连安静地待在一旁的燕文之都不禁脱口而出:“你是怎么进来的!”
墨云城一身白衣,气色比起叁日前那晚已好了许多。尾席的女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墨云城并未看她,在踏入大殿的一瞬间,就已被殿内的禁军包围。
皇帝皱着眉:“北渝太子似乎忘了当日立下的约定。”
“自然是没有忘记的。”他笑说,“只是特意为陛下准备了生辰贺礼,若不亲自送来大梁,送至陛下手中,恐是不敬的。”
殿中众人不明白他为何敢如此理直气壮地不守约定,未经文牒批阅,便擅自来了大梁,还声称带了贺礼。
众目睽睽,皇帝面上大度:“北渝既有心为朕贺寿,来者是客,那便呈上来吧。”
身旁的高公公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双手接过墨云城递上一张薄薄的,却又写满了字的纱纸。
“公公可要捧好了。”
高禅闻言,目光落在了手中之物上。只看了一眼便一口气噎住,双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嗯?怎么回事?”皇帝眯了眯眼,“还不呈上来?”
高禅弓着身站在原地,脸色发白,满额的汗,根本不敢上前,“陛、陛下……”
北渝太子面前,身边亲信竟如此胆颤,皇帝面上掩不住的怒气:“呈上来!”
高公公抖着双手,步履急促地走到了皇帝身边,将那东西呈到了皇帝面前。
下面的朝臣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眼见着皇帝猛地将那纱纸撕碎,甚至一把掀了桌子,“混账,混账!你怎么敢?!你们北渝是反了天了!”
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中禁军立刻拔刀,数十柄刀刃直直地对着他,顷刻间便能将其砍成碎块。但墨云城眸中没有半分畏惧,负手而立,直视着龙座上暴怒之人。
“北渝不如大梁,大梁即便重文轻武,却也仍有军侯萧氏,百年来为国征战。北渝艳羡,却也惋惜。”
此言一出,殿中立刻有了窃窃私语,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曾经的萧家了?
不起眼的角落里,萧澜静静地听着。
“惋,北渝之大,却无一支骁勇强悍的萧家军,边境之战延续数十年,北渝胜数寥寥。”
“惜,一代枭雄,击溃了万千敌军,却死于猜忌屠戮。”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来人!把这个满嘴颠倒是非黑白,扰我大梁平静的之人拿下!”
“陛下!”此时一老臣起身,躬身行礼:“陛下切勿动怒,此人既敢只身前来颠倒是非,定是有所图谋,陛下何不就听听?大梁民风开放帝王英明,自然不怕什么!”
“这位大人,”墨云城看向那位老臣,“像您这等被蒙在鼓里的忠臣,自然不怕,可上面坐着的英明陛下,是绝容不下我将所知之事公之于众的。”
他转而看向皇帝,满眼戏谑:“可惜,陛下撕碎的只是万千碟纸中的一张,此时民间人手一份,也不知陛下撕不撕得过来?”
“给我杀了他!”皇帝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禁军统领陈蒙领命,右手抬起,禁军严阵以待。
“陛下!陛下不可!”孟国公忙高声呼道:“此乃北渝太子,若是公然死在大梁,还是在陛下的大殿之上,百姓会如何想?北渝又如何不会倾举国之力向陛下讨回公道?!”
撵不动杀不得。
墨云城余光看向角落坐着的那位女子,可她仍旧品着手中清酒,大殿之上发生的一切仿佛都与之无关。
他收回目光。
短短几句话,将当年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他语气平静,前情后果环环相扣,任是谁也没听出不合理之处。一时间静默无比。
若是真的,这等丑事便要成为天下的笑话,立时就有大臣站出来:“你休要胡言!明明是萧世城与你们北渝勾结,擅自回京意图谋反!”
忽然一声突兀,酒盏重重地摔在地上,瞬时四分五裂。
角落里,女子一袭红衣,徐徐走向殿中。
梁帝看着萧澜,眉心拧得不成样子,“朕怜悯你们姐弟,没有要你的性命,你此时又是作何!”
漆黑的长发垂落腰间,红衣白肤,柳眉墨眸。这样的美,却带浓重哀殇。
“你们口口声声,说晋安侯谋反。今日我便要问,他究竟如何谋反!”
她声音不大,只是朝臣竟被这这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是他明里暗里支持了哪位皇子夺嫡,还是他对皇帝心有不满想取而代之?!”
“大胆!”梁帝此时已顾不上面子,一声怒喝。
萧澜直视着他:“都不是。是他军功太甚,是他太过拼命,自我出生后的十六年中,他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将家国天下,将那该死的皇权置于首位,最终才换来了无尽的猜忌和忌惮!”
“十年前外患包围,胥阳之战那般惨烈,我们死了八万将士,我父亲是被抬着回来的!敌军残忍屠戮,他尚且九死一生地保住了性命。”
眼泪落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该想不到,大难不死,最终却会被自己效忠的君主所陷害,被一群从未上过战场,只知在繁华盛京勾心斗角之人砍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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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外,四处静得诡异。
守城门的将士懒懒散散,丝毫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也丝毫不知远处兵马枕戈待旦,今夜恐不得安宁。
“少帅,”莫少卿收了手中密信,“那边动了。”
雄健战马之上,男子黑色盔甲,赤色披风,神色冷峻。
萧戎看着城门处人影攒动,紧接着守门的将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沉声:“传令下去,一刻钟后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