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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这一步,京城的显贵中,来象姑馆的,已都是明威的人。
    只能利用,不得信任。
    昭云不敢多言,在他眼中,白盏辛已接近疯魔。他时常守在门外,凝视一进一出的各色人等,心头酸楚难当。
    命运的天秤,似乎从没往白盏辛一处倾斜过,要登顶权利的巅峰,难道必受此等常人无法忍受之苦么?那张龙椅,是否真的值得?
    卧薪尝胆、隐忍蛰伏数年,白盏辛前前后后,识遍禄蠹。
    他送走每一个客人,均要将床铺统统换新,将衣物统统替换。无论前一刻他的眸子里含有多少杀意,下一刻便能演出客人想要的模样。
    大明明昌九年冬,京城飘起细细密密的绒雪。
    白盏辛接到燕肇祯的密函,狞笑、狂笑。
    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当天,他与昭云布好局,便连夜出京。
    自打他从象姑馆的那间小屋中驶出,便被人盯上,待他出了城门,迎上乌压压一片的杀手。
    直到后来,明威才发觉,象姑馆的男伶,就是白盏辛。
    没人比白盏辛更熟悉黑暗,没人比他能在黑夜里看得更清晰。
    没过多久,虎狼归山。
    白盏辛自舟山举旗,裂土而战,于冬日点燃一把直冲云霄的龙火,荡焦中原大地。
    这于百姓而言,不是一场救赎,更像一场灾难。
    但凡白盏辛过境,将士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唯有燕肇祯旗下的军队懂得安抚民心。
    战场上的对手即便早已声泪俱下举城投降,白盏辛依然拔剑,利落砍下其首级。
    当鲜红的腥甜染遍面庞,他感到无比的畅快、自由。
    越向权利迈进,越接近京城,他越兴奋激动,越停不下杀戮的脚步。
    即便是自己人,只要有一句话惹他不快,他便手起剑落,面不改色。
    这条疯狂血龙的靠近,令京城内外,无比震恐。
    当浴血的少年,骑马踏破皇城,冲入皇宫正崇殿。
    当他将明威踹下皇位,大笑着逼他叩拜,非和他玩君与臣的游戏。
    当他道出那句:“明王,你抖得朕眼花。”便命人将明威吊在正崇殿,接手匕首,亲自将他捅死。
    这个年轻的帝王,终究会成为史书上最暴戾、最不受待见,最引后人谩骂、诟病的一个。
    白盏辛登位后,将“环”字全全禁写禁说,一应文献、交流中,具不可出现这个字,违令者斩。
    他将象姑馆的人统统屠杀殆尽,把记忆中与他曾度过每一个夜晚的人统统拎出来,当街处死。
    那一个月,京城的午门,血流不尽,湿漉漉一片。
    据后来清理的宫人们说,血迹厚到能用铲子铲入深深一寸。
    帝王的律法,亦残暴不仁,尽管佟丞相等人极力上奏,亦不能改变帝王玩闹般处理政事的心态。
    帝不贤明,国之不幸。
    佟萧无奈,决意致仕。他怕惹怒那座上暴虐的帝王,便与燕肇祯商讨对策,写出洋洋洒洒的长篇奏折,涕泪纵横地上交白盏辛。
    白盏辛望着哆哆嗦嗦打颤的佟萧,听得燕肇祯句句发自肺腑的“笼络人心”之说,忽勾唇问:“佟丞相,汝家三位千金,朕纳一个入宫,如何?”
    此句不啻晴天霹雳,重重打在佟萧的头上,令他半天回不了神。
    谁都知道,新帝上任后,后宫三千,从未真心宠过一人,不是冷宫伺候,便是极尽发泄。帝王黑暗的往事造就他对男女之情的厌恶,对床笫之事的偏激。
    佟萧哆哆嗦嗦,望向燕肇祯,燕肇祯其时面色惨白,手里的玉扳指绕了一圈又一圈。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杉姗入宫。
    他“噗通”跪下,喃喃道:“六小姐……据闻,姿色姣好。”
    佟家六女,佟六小姐。
    白盏辛的思绪回到遥远的时光,回到那个玉满堂里,害他跌入货车中,只顾着逃跑奔报的女人。
    他勾起唇,冷笑:“甚妥。”
    午时,白盏辛方回到正崇殿。
    他将冠旒扔到小福生手中,步上丹墀,坐于偌大的龙椅,顿觉空虚。
    “邹曲临归降否?”
    “未。”
    “打一百大板,流放五千里!”
    “是。”
    骨节分明的指敲在桌上,他不耐烦地看着桌上奏折,不禁讥笑:“统统滚出去!”
    “是!”
    小福生瑟瑟端着冠旒而出,熟练地将正崇殿的大门关上,不让任何人进出。
    想杀人的心,遏制不住。
    他将脸埋在手心,暗自发笑。
    从前,别人看他具是冷眼,后来,人们的眼底,开始布满欲望、不堪、鄙夷,现在,他们看他,恐惧、愤恨、憋屈。
    这似乎正是他想要的,可为何,心内依然空荡,心头依然不安,烦躁如魔般缠绕着他?
    他的殿内,点满了沉香,如今闻来,却那么呛鼻。
    空旷、无人、安静的正崇殿,竟令他害怕。
    每一日,都如一团越扯越缠的毛线,令他发狂。
    正崇殿,无论日夜,灯火通明。
    陛下有时嫌弃不够亮,便命人于殿顶装上一圈灯盏,太阳下山前差专人爬梯点上,保证能照亮正崇殿的每一个角落。
    据《后东秦史记》记载,白盏辛在位期间,共设有十名点灯使,专职点灯、提灯,保证白盏辛所到之处,均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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