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看起来很有话语权的年长修士站了出来:“那魔头一向诡计多端,难保此番做派不是特意给我们看的,我们不妨先静观其变。”
众人纷纷应是。
从魔头降世以来,修真界腥风血雨,不知道多少人深受其害,眼下看着虽然是身受重伤的样子,谁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诡异手段,谁都不想去做这个送死的出头鸟。
毕竟虽然眼下大家是聚在一起,真说起来也不算是一家的,还都互相防备着呢。
沈秋庭在一众正道修士的面前安安稳稳布好了阵法,寻了棵粗壮的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笑着冲一帮修士随意拱了拱手:“多谢诸位给我时间布阵,给了我活命的机会。”
他一边笑着,一边慢条斯理地理好了自己沾满鲜血破破烂烂的衣服,掩住了身上风流一夜的红印子。
方才那热血上头的小辈气不过,提剑冲了上来,被身后的人一拉,没防备结结实实磕在了地上。
一动牵扯到了伤口,沈秋庭默默咽下了涌到喉咙口的铁锈味,依旧是一脸欠揍之极的嚣张笑容:“别啊,这不年不节的,小仙师就算给我行大礼我也没有红包给您发啊。”
小辈脸色涨红,站起来一剑便冲着沈秋庭刺了过来,却在接近沈秋庭的时候被一道看不见的结界拦住,当即被震飞到了三尺以外。
沈秋庭探头看了那小辈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倒霉相一眼,乐了:“来来来,站起来多砍几剑。”
他这张嘴实在是太招人恨,正道修士中几位修为高深的前辈对视一眼,齐齐出手想要打碎他周身的屏障。
只是这阵法好像颇为诡异,众人连续攻击了几轮,也没有破出半个缝隙来。
沈秋庭三言两语把一众修士气到七窍生烟热血上头,撇了撇嘴,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坐在地上,慢吞吞数起了树上的蚂蚁。
他身上实在疼得厉害,连话都懒得说了。
来来回回数到第一百三十九只,阵法外忽然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白仙君!是白仙君过来了!”
外面走过来一个白衣黑发的剑修,五官精致而冷冽,手上握了一把霜白长剑,单单往那里一站,就像是北域冰原上终年不化的坚冰。
沈秋庭看了一眼,又重新垂下了眸子。
他自得其乐地想,也挺好,有个熟人在,也好给自己收尸。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动了一下阵盘,把来人放了进来。
白观尘伸手掐了个诀,挡住了试图跟过来的正道修士。
虽然在众人口中穷凶极恶,但没有人否认沈秋庭天生就生了一张招桃花的脸,单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白观尘盯死了沈秋庭的脸,开口:“沈秋庭,我告诉过你,让你等我回来。”
沈秋庭倒是不记得他说过这件事了,只是都到了现在这种境地了,也就不在意地往身后的树上一靠:“等不及啦,就先走了。”
这架势,竟恍惚有几分年少时在酒家饮酒掷杯的影子。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沈秋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被阵法融化掉的右手,忽然一笑:“师弟,我好像有点疼。要不你行行好,一剑杀了我得了。”
他不是个能忍疼的人,这么说了,就是真的疼了。
白观尘也看向他的手,握剑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嗯,忍着点。”
合格的剑修手只要握上了剑,就一定是稳的。
下一瞬间,饮雪剑出鞘,直接刺进了沈秋庭的心口。
速度太快,以至于沈秋庭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尖已经挑断了他的心脉。
这姓白的,说杀就杀,连点准备都没有。
沈秋庭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口中呛咳出红到发乌的血,笑了一声:“……谢了。”
他原本还想叮嘱白观尘照顾一下凌云阁那帮小兔崽子,可转念一想,他早就叛出师门,不再是凌云阁大师兄,凌云阁也早就跟他没什么瓜葛了。
也罢了。
这样算来,他这一生倒也是无牵无挂得很。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慢慢扯着他滑向无边的黑暗里。
油尽灯枯的太阳仿佛在这一刻忽然坠下了西山去,原来已经是日暮了。
沈秋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原来话本里那些生离死别都是骗人的,人死之前压根就没有多少时间磨叽。
死便是死了,连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白观尘从沈秋庭的胸口抽出长剑,拿帕子仔细擦干净了长剑上沾染的血。
擦到最后一下的时候,他持剑的手忽然颤了一下。
他恍若未觉,将最后一点血迹擦干净,扔掉了帕子。
来围剿魔头的人群被远远隔在禁制之外,只看到白仙君跟魔头说了两句话,就把魔头斩在了剑下。
魔头伏诛,人群轰动起来。
沈秋庭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
狂喜的人群中忽然挤出了一名女修,伸手拦下了白观尘。
白观尘的思绪有些散,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女修是沈秋庭的妹妹,沈花醉,也是他们两个人的师妹。
沈秋庭生前,应当是极疼她的。
沈花醉脸上满是焦急,带着一点希冀问:“我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