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面沉似水,一面抹去腾耀脸上颈上的汗水一面说:“打从那个人出现,你的情绪就不太对。许是他的怨气太重,近距离接触对你造成了负面干扰,你不要钻牛角尖。假如真有崩盘那一天,我们能重建一次就能重建第二次,第三次,无非多花费些时间和精力而已,”
腾耀的眼睛有了一点点神采,但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动摇过?”
曾经的岁月里,夜有过短暂的迷失,渊却没有,三人中最强大的那个本该是最容易被阴煞之气影响的人,偏偏渊从始至终都这么淡定清醒。渊也是付出最多的人,没有他,轮回之路可撑不起来,若是崩盘,渊应该是最不甘心的那一个,可他甚至连抱怨一句都没有。
腾耀想不明白,他们之所以变为怨鬼厉魂皆是因为他们生前有怨死后又受了太多不该受的罪,心里哪怕只有一点点负面情绪都会在长年累月的阴煞之气滋养中被逐渐扩大成无法填补的深渊巨坑,幽就是这样走上不归路的。渊能够丝毫不受影响,难不成他的心里一点阴暗都没有?
这世上会有一点阴暗都没有的人吗?一点阴暗都没有的,还是人吗?
陆渊欲言又止,他有很多话想对腾耀说,想对夜说,但日复一日中,很多话其实已不再能随便说出口。那些关于他的过往。
许久之后,陆渊轻轻叹息,道:“阴间是我卸不掉的责任,在很久很久以前,它便是我的责任。”
陆渊眼底的无奈和若隐若现的悲伤刺痛了腾耀的心,腾耀握住他的手:“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既然你不后悔承担这一切,我便陪你走下去。”
陆渊抿了抿嘴。人,终归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他内心最大的阴暗就是眼前这个人,私心地希望能够跟这个人永远在一起,哪怕只是远远望着,守着。这是他漫长岁月里唯一的寄托,也是他独自扛起阴间时最有效的自我治愈良药。
有他在的阴间,他要穷尽全力去维护;有他在的阳间,他愿倾尽所有去守。
当年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我的过去。”
坦诚,是两个人相处的根本。
腾耀故作轻松一笑,实际心里紧张够呛。
然而二人正要切入主题,腾耀的手机却响了。
刘老板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刚才医院给我打电话,老鳖醒了!”
第44章
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刘老板正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医院大门外走来走去。
“你们可来了,”刘老板脸色蜡黄,嘴唇微紫,看样子随时会犯心脏病,“不是说换福气是自愿的吗?我没答应福姑娘的交换条件,为什么老鳖会醒?他醒了,他醒了那我……”
腾耀赶紧安抚,免得事情还没闹明白先吓死一个。
陆渊抬头望向住院部,有心先上去看看情况。
刘老板对突然醒过来的老鳖充满恐惧,可他也不敢一个人在外面乱晃,纠结半晌,他瑟瑟缩缩随着腾耀和陆渊进了住院部。
“二位,”见二人要上电梯,刘老板急忙制止,“楼层不算高,咱们还是走楼梯吧?”
腾耀一把将他揪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拢,刘老板的脸色肉眼可见又难看不少。
病房里,医生护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一边感叹老鳖能醒过来是医学奇迹一边忙着给老鳖安排各项身体检查。
腾耀恨不能把脖子伸成长颈鹿也没能瞧老鳖一眼,三人无奈只好先等医生全忙活完再从长计议。
有医生在询问老鳖例行问题,老鳖回答很流畅,刘老板扯扯腾耀的衣角,冷汗不要钱似的从额角一个劲往下淌。
“声音,声音不对。”
别管老鳖在业内名声如何,他都是在为自己办事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所以刘老板这些日子时常会想起找上老鳖那一天,两人说过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彼此的神态和语气语调全部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此时的老鳖嗓音略带沙哑,然而说话的声音跟他记忆中完全不同。
腾耀跟老鳖没什么交情,更没有过深入交流,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实在听不出老鳖的声音有什么不一样,不过任何一个躺在床上这么久的植物人突然苏醒过来,大脑都会有一段时间跟不上反应,说话绝对不会像老鳖这么利索。
老鳖的苏醒,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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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半夜,老鳖的病房才彻底安静下来,刘老板作为老鳖长期住院的出资人,得到了留院陪床的特权,腾耀和陆渊两个充当他的跑腿小弟,也留了下来。
夜晚的医院透着森森的寒意,笔直的走廊仿佛怪兽的深渊巨口,昏黄的灯光便是那惑人心魄的鬼火。刘老板实在没勇气在病房多待,和临时召唤过来的保镖躲到楼梯间吞云吐雾。腾耀和陆渊守在病房里,盯着床上的人。
长时间卧床令老鳖愈加枯瘦,不怎么友善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更显刻薄。他的四肢只剩一层粗糙的皮包裹着骨头,隐隐透出来的青筋却像是力量感十足。
腾耀看向陆渊,陆渊不置可否摇了摇头。老鳖身上的气息很平稳,既不像个重病初愈的人,又不像被鬼附了身。
老鳖绝不可能靠自己醒过来,难道真是福姑娘起了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