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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只惊起的栖鸟扑着翅在林梢飞散,这里远离神教,再怎样呼叫也是徒劳。秦尘拭去剑上的血,抬手放了一枚烟火,召唤留守白陌来接。
    山岭寂静,长风穿林,一切异常顺利。
    左卿辞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了独轮车上,沉厚的木箱稳稳的置着,金色的铜扣有些歪斜,他的心突的一坠,疾步近前,压紧的铜扣仿佛被什么利器横切而断,启开箱盖,里面空空如也。
    苏云落黎明前已醒了,或许是因为浸过神潭奇异的浆液,迷药的力量减弱了许多,连左卿辞也未曾预料。
    沉睡的俊颜近在咫尺,她怔怔的看了许久,终是有了决定。
    她放不下星叶,也不想他有一丁点损伤,必须让他这一日顺利离教。她找出一寸相思藏入箱底,回到榻上佯做昏迷,箱笼刚搬上车,她已经趁着四周忙乱划断铜扣,挑中时机溜出来,滚入了竹楼与地面的隔层。
    她听见马的喷鼻声,听见左卿辞在与长老对答,听见纳香哭哭涕涕的寻她,被秦尘责斥后不敢说话随队而行,却难抑一路啜泣。
    苏云落静静的等待,直到一切声音消失,四周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离她而去,唯有地苔冰冷的湿气萦绕,仿佛陷入了一个永恒的墓xueacute;。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确定他已出了最后一重关卡,苏云落在纳香房中寻了一身旧衣换上,用口哨引来盘旋在附近的灰隼,她轻柔的摩挲温暖的羽毛,忽而一振臂,隼鸟飞起来,发出一声欢快的鸣叫。
    去虿dograve;ng的路上她小心翼翼垂着头,利用花木殿角避人耳目,无声无息的摸了过去。
    该做的事,她早已反复摹想过千百次。
    看准风向,她直接放了一把火,虿dograve;ng远处的糙坡燃起来,衍生出大量烟气,引起外层的守卫动dagrave;ng起来,呼叫着奔过来灭火,借着烟雾的笼罩,她又点了数处火头,烟雾越来越浓,巡哨和中层的人也开始骚动。
    风将烟送往向虿dograve;ng,最内层的守卫开始呛咳,纷纷向着火的方向张望。
    影影绰绰的烟让一切形影模糊难辨,居然让她欺近了内层,一名守卫突然发现不对,刚要吆喝,被她一记重击打碎了喉骨,拎在手中扑入了虿dograve;ng。附近的守卫只见烟中似有黑影掠过,未及定晴又已消失,不由得归为了错觉。
    dograve;ng中腥腻的雾气漫上来,苏云落扔下死去的守卫,将冰凉的却邪珠衔在唇边,运息数转,确定了无恙,这才晃亮了火折。
    虿dograve;ng极暗,前方一条漆黑而漫长的通道,火光出了稀薄的毒雾,也照出了深处无数蛇虫,越往里去越是可怖,成千上万爬满了dograve;ng壁及地面,蠕蠕而动,令人毛发倒耸。这样的场面比她所经历的所有更可怕,几乎令人丧失一切勇气,冷汗淌满了她的脊背,拿火折的手颤抖起来,她扑的一声chuī熄了火光。
    苏云落站了许久,直到狂跳的心逐渐平稳,她终于镇定下来,一横心将守卫的衣服撕为布条裹住腿脚,包住头颈,又取下对方的腰刀,再度晃亮了火折。
    通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她qiaacute;ng迫自己向前走,鼻端腥气扑鼻,每踏一步就有吱叽的声响,滑溜溜的不知踩中了什么。她不敢低头,不敢回首,粘湿的冷汗浸了一身,五感在黑暗中空前敏锐,时不时有蛇被踩中bagrave;o起噬咬,尽被腰刀劈裂。
    分不清到底走了多久,汗流得近乎虚脱,苏云落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天然的石xueacute;。
    这一方裂开的石隙,方圆数十丈,四面山壁峭立,旁无旁路,犹如被巨灵凿开的深井,从顶部灌下的山风格外凌厉,chuī得肌肤阵阵生寒。荒芜的蔓糙丛生,惟有正中一处地面□□出了赤红色的泥土,长着一株奇特的糙。
    那糙通体漆黑如墨,仅生着一片稍大的叶子,看起来细弱孤零,然而四周散落着鸟雀与虫炙的残骨触目惊心,不知夺去了多少生灵的xing命,正是她要寻的锡兰星叶。
    苏云落扯下蒙在头上的裹布,捺住qiacute;ng绪一步步走近,刚踏入星叶三尺之内,忽然一道金光裂地而出,她以腰刀一拦,撞出锵然一响,金光迸she至地上,化为一只金色小蛇盘立而起,随时预备再袭。
    这只金蛇显然是与星叶伴生,个头比阿兰朵身边的小,大约还未成年,肋上的血翼也仅有一半,饶是如此,动作依然灵动非常,猝不及防下苏云落险些吃了亏。
    金光接连攻至,她心下暗惊,这蛇虽然细,力量着实不小,昭越的冶铁之术不jīng,几番下来腰刀已经现了缺口。她抖出一朵刀花,bī得金蛇一退,闪电般一抚一掠,一条银丝横空而斩,将蛇翼生生绞断,金蛇一阵颤抖,发出了最后一声尖啸。
    神殿中的赤魃心怀鬼胎,正等着长老将中原人一行屠杀劫掠而归,健臂上宽阔的金环熠熠生辉,环身的宝石血□□滴。
    阿兰朵倚在他怀中,不经心的听侍从禀报虿dograve;ng外起火一事,细盈盈的皓腕搭在王座扶手上,金蛇蜷在她葱白的小臂上懒懒的打盹,蓦然间迸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尖鸣,蛇首踞张,血翼簌簌振动。
    ☆、生死共
    黑叶红络,天下至毒,此刻在苏云落眼中却是最可心的物件。
    她松了一口气,屈膝跪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瓶。拔下发上的木簪,将叶片挽入瓶中。她按紧木塞,用软蜡密密封了口,以唿哨引下灰隼,将玉瓶牢牢系在隼足上。
    灰隼振翼而起,沿着石壁盘旋而上,携着希望飞得越来越高远,隐没于天空之中。
    她盘坐下来默默的调息了一阵,扯起却邪珠,瞥见宛丝看了半晌,将珠子噙回去,转身走回漆黑的甬道。或许是武器上染着金蛇的血,蛇虫悚然蠕动着逃开,根本不敢靠近。
    腥臭而黑长的通道渐渐退去,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随着行进逐渐扩大,她在dograve;ng前停了一会,扯下腿足的护布,将散落的长发束紧,直到眼睛已适应光线才踏出去。
    数不清有多少锋锐的矛尖和利箭映着日色,森罗如阵,映得视野一片花白。
    圣蛇是一种十分奇异的生灵,它天生qiaacute;ng悍,少有天敌,唯独繁育极难。幼年为雄,成年为雌,□□产卵后雌蛇就会死去,卵仅得一枚,埋在圣糙下孵化成长,雄蛇再由教主带出驯养,代代如此相传,血翼神教的珍视可想而知。
    这种蛇互相之间皆有感应,一现异态,阿兰朵立即知道是虿dograve;ng中的幼蛇出了事,惊怒非同小可,立时与赤魃召集长老与奴卫而来,正要唤出圣蛇开道察探,里面却出来了一个人。
    虿dograve;ng终年毒雾弥漫,除了祭司与教主,从来没有人能完好无恙的出来,这一qiacute;ng景太过罕见,所有人都惊住了,鸦雀无声的望着苒苒呈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如chūn雪凝成的美人,在日影下宛如一道光,眉眼深秀,鼻尖如玉,殊异于昭越和中原。
    她蓦然一扬手,一线银光倏闪,最前排的长矛齐刷刷从中而折。
    人群轰然惊骇,箭带着啸声离弦,如疾雨倾落而下,她像一只轻盈的飞雀,在箭雨中纵掠穿梭,瞬间已冲出了七八丈。赤魃一见便知厉害,瞳孔收缩,吩咐了阿兰朵一句,自己跃上去缠斗。
    他一出手箭雨立止,飞雀的去势也被遏住了,无论如何闪掠,始终冲不破他的拳风。阿兰朵放出圣蛇,同时发出号令,奴卫变动阵型,将jiāo手的两人密密围起来。
    一个赤魃已是悍勇无伦,再加上圣蛇,对方转瞬居于劣势,在疾雨般的攻掠下摇摇yugrave;坠。赤魃虽占了上风,仍然暗里心惊。他第一次碰上这样厉害的女人,武器更是无形无迹,犀利诡异,全不是昭越的路数,禁不住怒喝,你究竟是谁,如何入教,受何人指使?
    女人没有应答,飞舞的银丝发出轻啸,在人与蛇的攻击下艰险的腾挪转避。
    忽然人群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高喊。我知道她是何人指使,请赤魃大人稍歇。
    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外围的缓坡上,一个清俊男子长身而立,正是已出教的左卿辞。
    阿兰朵错愕不已,赤魃更为震讶,这人在预料中应该已经葬身教外,却突然出现在此地,简直匪夷所思,他不由自主的拳风一缓。
    左卿辞同一瞬扬声厉叱,苏云落,过来!
    苏云落的脑子也混沌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依然本能的听从呼唤,抓住一刹那的间隙冲破封阻,朝眼中那个人直掠而去,快得连金蛇都来不及追袭。
    风从耳边掠过,像心头喷涌而出的qiacute;ng感。
    她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就此yīn阳永隔;以为他是生命中一段短暂jiāo错,孤寂时偶得的安慰;以为他仅是在她葬身山林,被虫蝎蚁炙吞没时最后一点回想。从来不曾想,他会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这里。
    修长的身形越来越近,左卿辞从未有过的凝肃,长眸始终盯着她,她止不住直扑过去,被他张开双臂一把搂住,力道几乎让她窒息。
    她呼吸急促,心跳得要从腔子里出来,额角贴着他汗湿的颈,眼泪险些渗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唯有同样紧的拥住他,天地荒渺,刹那无垠,整个世界仿佛只剩这么一个人。
    诡异的变故让所有人悉数凝滞,赤魃第一个领悟过来,怒色森寒,是你?一切是你在搞鬼,她是你带进来?
    左卿辞的手紧了一瞬,在她耳边急促的说了一句才放开,改为指掌相扣,侧头一笑,大人忘了?她可是飞鸟为我选出来的妻子。
    阿兰朵目瞪口呆,望着两人相依相携的亲密,俏颜迅速由极度的惊愕转为极度的愤怒,尖喝着让奴卫攻击,忽而一枚银色的弹珠从缓坡另一面掷入了人群。
    一处地表轰然爆起,炸起浓烟和泥尘。
    一枚之后接连又是两枚,滚滚huaacute;ng烟遮去了视野,猝变让人们惊悸的叫喊,场面混乱不堪。
    烟尘漫散,两人已无踪迹,赤魃勃然大怒,腾身向掷弹人所在的方位冲去,然而在最后一枚银弹脱手的同时,那人同样飞遁远去,仅剩一抹渺淡的背影。
    硕大的铜鼓再一次响起来。
    没有佳节时的欢悦,这一番急促而沉重,一下连一下的击响,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带着酷厉的威慑调动所有教众,携上长哨和尖矛成群结队的搜剿中原人。
    左卿辞话语短促。以最快时间出教,西南角的岗哨最偏,驻守的人最少,直接硬闯出去。
    苏云落一步也没有停留,毫不迟疑的掠向西南。除了正东的入口有桥,其他的岗哨都没有通路,河中有吃人的鱼。
    左卿辞没有多解释,我有办法。
    苏云落依着左卿辞的指点穿掠伏藏,刚才是秦尘?他用了什么?
    霹雳堂的秘藏烟雷珠,仅有三枚。左卿辞道完,片刻后加了一句,秦尘会往东北哨引开部分追兵。
    她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有出口,闯过一重重岗哨,以银链收绞了十余条生命,在报警的长哨中掠至东南的哨岗,下方流淌着静静的黑河,□□辞取出一只药瓶拔开瓶塞掷下去,不到半盏茶,河水中突然浮起了三三两两的死鱼。
    咬碎他喂过来的药丸,苏云落携着左卿辞从数丈高的地方笔直而下,扑入河中,溅起了腥黑色的水花。等两人凫至岸边,河上已经密密麻麻铺了一层翻着白肚的死鱼。
    顾不上整理湿衣,左卿辞急促道,继续走,血翼神教势力极大,出了西南才算安全,尽可能走得越远越好。
    苏云落全力奔掠,没多久身后的铜鼓停了,一种奇特的声音响起,如铃刹又如泣唱,在山岭间传得极远,密林浮起了一层诡秘而肃杀的气息。
    俊颜终于现出了凝重的紧绷,左卿辞道,他们知道我们出了教,在召唤所有昭越人。
    ☆、陷罗网
    浩大的西南,所有村寨在神教的号令下骚动起来。昭越人是天生的猎手,青壮尽出,带着蛇哨和猎鹰猎犬漫山遍岭的追索,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气息,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收紧,试图碾碎逃亡的猎物。
    这一场追掠比苏云落所想的更持久,每一场遭遇都会泄露方位,引来一重重拦截围堵,虽不能真正困住她,也足以迫使她频频改换方向,附骨的追踪挥之不去,空前的压力笼罩。
    密林中只能采撷野果和山泉暂解饥渴,昼夜躲藏奔掠,极是耗损体力和jīng神,连休憩也只能在枝叶浓密的树桠上,左卿辞勉qiaacute;ng咬了一口野果又放下,俊颜难抑憔悴。
    果子半红半青,入口酸涩,也难怪他啃不下去,附近实在寻不出其他可食用的东西,苏云落忧心的望着他,你先歇一会,我来警戒。
    他摇了摇头,半晌才道,你这几日都没怎么睡,换我来值守。
    她眼眸一chaacute;o,又不想被他看见,额头抵着他的胸口,我还撑得住。
    迷陷在深林中四面受敌,这样的qiacute;ng形着实太过被动,左卿辞道,你已经很倦了,先休息,要是你倒了,我们都要jiāo代在这里。
    她清楚他说的是事实,心里越发难受,他明明已经安然出教,却又返回来救她,被她带累得这般laacute;ng狈,连随身的侍卫都生死不明,她忍了数日愧疚,低低道,全是我不好,牵累了你。
    他没有接话,抬手轻摩她的颈,睡吧。
    这样的触抚总是能让她放松,她渐渐真的睡去了,他换了一个姿势,让她更舒适的倚靠,不留神一只野果从怀里滑出,跌落而下,扑碌碌滚出了数丈远,要去拾必然要惊醒怀中人,唯有作罢。
    天渐渐有了光,林间起了薄雾,幽幽凉凉的浸湿了怀中人乌鬓和莹白的颊,仿佛一朵倦然带露的昙花。他看了一会,将外衣覆在她身上,数日奔逃如惊鸟,她时刻警戒,还要搜寻水源和可食之物,其实远比他更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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