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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了觉得不该迟疑了,在身上抹抹两手,捞了袖子道,奴才逾越了,奴才给主子chuīchuī吧,主子忍着点。
    那双澄澈的瞳仁里有他的倒影,离得这么近,这下子总能记住了吧!皇帝脑子里盘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她撅起嘴往他右眼chuī了口气。这下子真把他chuī得睁不开眼了,霎了几下,酸得眼泪汪汪。
    奴才该死。她趴在脚踏上追问,这会子怎么样?好点没有?
    还能怎么说呢?说没好,叫她再chuī上一口?皇帝发现自己的行为有点反常,犯得着和个宫女较真吗?倒像魔症了似的,这算怎么回事?自己一面无法理解皇父的那份痴迷,一面惊恐的发现自己正要走上他的老路。猛然醍醐灌顶般的清醒过来,简直难以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跪在跟前巴巴的看着他,他突然厌恶,把脸转向了另一面,出去。
    素以觉得后脖子发凉,看样子自己做错了事,大大的得罪了这位九五至尊。也不敢再说别的了,磕个头把两边帐子落下来,蹑手蹑脚退出了体顺堂。
    荣寿从储秀宫回来了,在南窗下钉子样的立着。皇帝午睡不留外人,只有大总管侍寝,等睡起来了才会击节传人进去伺候。素以给他纳了福到东庑房里听口信儿,那贞过来问怎么样,她勉力笑了笑,我瞧万岁爷不大高兴,可能是我差事办砸了。
    琼珠酸溜溜的凑了句,您这么能gān的人,哪能办砸呢!
    这个不是好玩的,别人不知道里头厉害,那贞在御前那么久,心里都有数。琼珠只管站gān岸,其实不知道她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坏了菜,另两个也得不着好处。事到如今虽忐忑,好在还没有听见有什么发落的说法。那贞朝体顺堂方向看看,叹了口气道,明早就要开拔往热河去了,万岁爷先头心qíng还不错,全看待会儿起来怎么样,兴许睡一觉就忘了,别怕。
    素以倒也并不怕,自己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一口气chuī火了万岁爷,真要计较起来,她又开了一条宫人获罪的先河了。
    ☆、第32章
    要上热河了,虽然是随扈伺候,不过只要能从这紫禁城里走出去,素以就觉得很高兴了。早早的起来收拾东西,心qíng舒畅,连万岁爷不给她好脸色看都不放在心上了。说起万岁爷,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呐!刚开始都好好的,后来说变就变,晚上自己脱衣服熄帐子,一句话都没和她说。她这个司帐无所事事,就那么站在边上gān看着。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的好心qíng,哼着小曲儿洗脸,探身看看窗外,天还没亮。现在一门心思想出去,就嫌时间过得太慢。
    那贞昨儿晚上值夜没回来,他坦里就她和琼珠两个。琼珠不屑于和她说话,打一见面两个人就不对付,像上辈子的老对头似的。素以不是个没人搭理就活不下去的人,她当她不存在,自己还没有正眼瞧她的yù望呢!两下里各忙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也挺好。差不多料理完了,琼珠却开口说话了
    嗳。
    素以收拾脖子上的白帨,头都没转一下,有事儿?
    琼珠嗯了声,咱们打个商量,铺还是换过来吧!我睡窗口睡不惯,昨儿一夜翻来覆去,到三更才眯了会儿。
    素以回过头来,明明有点搓火,脸上还带着笑,您这是耍着我玩儿呢?昨儿是你死活要换,今儿这又是演的哪出?
    琼珠支吾了下,她就是有那本事,求人的时候显得特别诚恳,求完了调头就不认人。这会儿形势所迫,本来觉得挨窗口睡敞亮,不像北半边yīn气森森的,可敞亮完了发现了别的隐忧。这院里不光是内殿他坦,还有别处当值的人。宫女们起得早,比如乾清宫伺候的,寅正时牌就开始走动了。打窗下过,脚步声像踏在她耳朵上似的。她这人睡得浅,一点响动都不成,这么下去实在受不了。也或者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别人的东西就是好,重新又瞧上对门的那张铺子了。
    当然睡在这里的短处不能叫人家知道,知道了傻子才肯换!她琢磨着,眨着两眼说,过两天咱们要轮流值夜,白天回来睡,窗口有光我睡不着。
    素以哦了声,那您不做针线不看书了?
    琼珠尴尬的笑笑,我要是做针线了再上您哪儿去,成吗?
    敢qíng换了也不得安生,真不明白这么无礼的要求,她怎么有本事张嘴就来。素以举着篦子对镜梳刘海,左一遍右一遍,嘴里漫应着,您还来啊?那我可受不住。今儿换了明儿又换,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咱们伺候人的就恨找不着铺盖睡觉,您一天换一回,这叫我怎么处?再有我爱gān净,架子chuáng不像炕头,卷起被子就能当座儿的。您做针线一屁股坐在我枕头上,我哭都没处哭!
    琼珠gān瞪眼,这丫头说话真不客气,要论她平常脾气早撅回去了,这不是有求于她吗,勉qiáng就忍了。她咬着后槽牙说,我给您打个保票,这是最后一回成吗?换完了我不上您那儿去,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素以刀子嘴豆腐心,嘴上硬气,心里早就妥协了。料想着何家大概就这么一位姑奶奶,要月亮不敢给星星的主儿,到了外头与人相处照旧改不了唯我独尊的臭毛病。娘胎里带来的矫qíng,这才是残疾呢!她想想退退,权当可怜她,加上今儿她高兴,换就换吧!
    于是乎再一通折腾,chuáng铺又易了主。
    上养心殿迎万岁爷起chuáng,主子爷不待见,素以打了帐子就乖乖退到边上去了。琼珠倒得了势在皇帝面前露脸了,皇帝秋狝也高兴,和煦的同她说话。两人一来一往,聊得还挺欢。
    终于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宫了。皇帝坐九龙辇上午门,随扈的宫女太监没那个待遇,他们得往北边顺贞门上去,兜个圈子再和皇帝大驾汇合。素以她们是御前女官,允许坐大鞍车,车里相当宽敞考究,围子上吊纱镶玻璃,拉车的是健壮的走骡,很有些气派。
    车动起来了,大伙儿扒着窗户朝外看,皇帝这回用最高规格的大驾。卤簿由后扈处专门置办,伞盖、寿扇、幢幡、金节各有定数。最抢眼的大概是开道的龙纛,七八丈高,用五头宝象牵引。素以头回看见象,还惊叹了好一阵子。她们是做奴才的,轿车落在仪仗后面好远。前头御辇周围有穿着各色铠甲的上下旗将领护卫着,还有数不清的侍卫仪仗,规规矩矩的列成了方阵。吉时一到击鼓壮行,午门上礼pào轰鸣,浩浩dàngdàng的人马上了御道,十里扬沙,场面大得惊人。
    天子威仪,果然不同凡响啊!琼珠喃喃念叨着,眼里尽是艳羡。
    素以也附和,做皇帝真好!
    那贞不像她们那样有闲qíng,她是这三人小队的头儿,总管她们的言行举止。万事一身,绷得就有些紧,舔着嘴唇道咱们这是头回随扈,到了热河可得有眼力劲儿。木兰围场上有外族亲贵,满蒙的王侯都要来朝见的,咱们御前人尤其要留神。万岁爷讲究面子,热河不比宫里,那边虽然不缺人手,毕竟离主子远,难免有地方倦怠。这趟带出来的亲随不多,分到你们手底下的人要小心的管教,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给主子脸上蒙羞。
    两个人诺诺称是,咱们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热河离北京有点路程,五六百里地,加上人多行进缓慢,走走停停,到达行宫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还好正是秋高气慡的时节,要是赶上盛夏,那可得要人命了。刚开始大家都为这次承德之行欢欣雀跃,到了后来渐渐变得麻木了。一天坐上六七个时辰的车,颠啊dàng的,到了傍晚骨头都要苏了。
    皇帝的行在有专人打理,看准了时候先赶到前方二十里架设,等圣驾抵达时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了。那贞领着她们跳下车,远远看见长满寿在御营外指挥太监们支火盆。大军驻扎后开始有条不紊的搭帐,到处可以看见穿着甲胄来往穿梭的戈什哈。将入夜时都安顿好了,各处点起了柴禾堆,青烟伴着篝火在浓浓的暮色里无尽的绵延,别样豪迈壮阔,撼人心魄。
    素以在车上一副不成就的样子,下了车又生龙活虎起来。端茶递水用不上她,她帮着琼珠把chuáng榻布置好后就跟长满寿学扎火把子去了。棉纱拿铅丝捆好,往顶上淋油脂和松蜡,烧起来吱吱作响,据说一个把子能抵大半夜。
    长满寿打发了身边的苏拉,低声对素以说,姑姑,在外和在宫里不一样。外面山明水秀,没宫中那么多规矩,你懂吗?
    素以愣愣看着他,谙达的意思是?
    长满寿砸了下嘴,挺聪明个人,到了紧要关头犯糊涂!你没瞧见密贵妃送了琼珠到万岁爷跟前?这趟秋狝主子没有带宫眷,万岁爷那个怎么消磨?
    什么怎么消磨?素以是大姑娘,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以往打jiāo道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根本没机会明白那一层。
    长满寿有点消极,得!我问您,您知道翻牌子是怎么回事吗?
    素以这方面不笨,这个当然知道,侍寝呀。
    长满寿一拍腿,没错儿,就是侍寝。男人为阳,女人为yīn,爷们儿家火气旺盛,要想长命百岁,就得yīn阳调和。您知道yīn阳怎么调和吗?
    素以红了脸,谙达,您和我说这些gān什么?
    这是关系你前程的大事儿,你一点没想过?他左右看看,见没人才道,你瞧着这回琼珠怎么做吧!她在主子跟前飘来dàng去,自有她的用意。人家主意大,这会儿在gān什么?你再瞧瞧你,你在gān什么?论心眼儿真没法比,你就仗着主子对你的偏爱吧!抓住万岁爷的眼睛,用你的漂亮脸蛋儿,懂不懂?
    素以嗤地一笑,谙达您说笑话呢,我明年就出去了,从没想过留在宫里。我还是喜欢外面的世界,我是民间来的,阿玛也就是个四品小官,没想过再往高了攀。我知道谙达为我好,我心里感激您呐,可您真是白替我cao了那份心。我就是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不图上进,整天就知道混日子了。
    别介,我是咸吃萝卜淡cao心。您不拿我当回事儿不打紧,万万别辜负了皇后主子对您的希望。长满寿简直就是假传圣旨,他觉得自己分量不够,把皇后搬出来总镇得住这丫头了吧!
    可人家压根没听他的话,扭过头往北看看。皇帝的行在巍巍伫立着,巨大的水牛皮帐子用合抱粗的木材支撑起九角,顶上cha大英龙旗,四围厚毡铺地。门前一溜卸了佩刀的红顶子侍卫站班,间或有随扈大臣进出,隔着纵横穿梭的巡夜禁军,像隔了几条天河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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