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女士和服的美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女清瘦脆弱的背影。从来擅长掌控全局的他头一次生出了茫然的情绪。虽然他曾跟她说过怀孕了无所谓,但是当真正听到少女怀孕的那一刹那,他迷茫了。大概他从未想象过自己成为父亲会是什么样子,毕竟他才十六岁。不过……那孩子也不一定是他的。如果是大哥的呢?啧,那就更不爽了。
他走到床头,转动玻璃质感的紫眸,目光落在少女被凌乱发丝遮挡的脸颊上,用一种奇妙的眼神注视着怀孕的少女。
怀孕的塞拉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想象着少女沐浴在阳光下,坐在轻盈的藤椅上,垂着眸子,目光温柔地抚摸着凸起的小腹的模样……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向往,还有,嫉妒。
他不知道,他所想象的永远只能成为想象。
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的塞拉,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将为人母的喜悦。而是,恐惧,深入骨髓的,如蛆附骨的恐惧。
怎么办?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伊尔迷的该怎么办?如果她和母亲一样难产死去该怎么办?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竖立在她身旁,守卫着她敏感脆弱的安全感的城墙已经倾塌了。而造成城墙崩塌的罪魁祸首,正是柯特揍敌客,那个极有可能是孩子真正父亲的人。
要是孩子是他的……她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这儿,她便情不自禁,潸然泪下。内心的愁苦和忧郁筑成大雨中摇摇欲坠的堤坝,当大坝崩塌,等待她的只有崩溃和死亡。
她难过极了,而这种难过她无法向任何人倾诉排遣,她唯一能够说的,居然只剩下了身后那个真正伤害过她的人。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无奈。
“柯特。”她用被子蒙着脑袋,瓷白的脖子在黑发的掩映下反射出脆弱的微光。她在颤抖,以至于显得那光晃眼。
“我该怎么办?”她悲戚地求助他,“这个孩子该怎么办?”
要是可以,她会打掉这个孩子。但是不可能,基裘不会让她打掉,伊尔迷也不会同意。他们会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她答不上来,无法回答。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面对她的求助,少年没有说话。他俯身坐到了床头,垂着眼角,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那一刻,他显得温情脉脉,让人生出一股错觉,他目光温柔,情意深切。
“生下来。”他说,“如果大哥要伤害你,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第七章
江河倒流,光阴扭转。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仿佛正义和罪恶在一瞬间模糊,受害者成为了加害者,加害者成为了正义使者。真是滑稽而可笑。而像这样滑稽可笑的事情,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时刻,都在发生上演,无穷无尽。
复仇的善人被人斥责冷酷无情,杀人的恶徒因为一滴眼泪被人称颂情深义重。现实就是如此,不需要逻辑和道理,只需要一句“我爱你”。它拥有所有罪行的豁免权。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情,犯下一切罪孽。即使如此,大家还是会同情我,因为我爱你,你就是我的罪孽。你不爱我,你才是罪无可恕,不知好歹。
塞拉在听到少年的那番话时,险些被这样的逻辑迷惑,居然下意识地生出了一丝感动的情绪。但她很快醒悟了过来。她陷入了少年的阴谋怪圈,差点从受害者成为了他的从犯。她怎么可以向加害者求助呢?她疯了吗?
她应该推开他!狠狠地斥责他!
可她做不到。因为这个地方没有正义,也没有她的同伴,只有掠夺,杀戮,弱肉强食。她是他们的战利品,而不是一个人……
伊尔迷回来了。
那轻盈诡谲如猫的脚步声从冗长的走廊那边传来,坐在床头的少女恍然抬首,一眼望见从阳光下走来的黑发青年。
灿烂的阳光从他的头顶洒落,落入鼻梁两端的那两个漆黑的洞里,他的脚下踩着浓郁的阴影。他走进屋子里来,身上凛冽的血气冲着她的面庞袭来。她差点捂住胸口,弯腰作呕。
她知道,他的身上其实并没有血,甚至很干净。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幽的香气,看到他发尾还在滴水。看得出,他过来之前特地洗了一个澡。兴许是怕惊到了肚子里面的孩子。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成熟和靠谱。纵然没有过孩子,还是会细心地注意、学习。
为此,塞拉愈发难过了。她怕这个孩子不是伊尔迷的。要是她不告诉伊尔迷,她就会沦为柯特的从犯,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不要脸的“婊子”。
她没有权利让伊尔迷去养育别人的孩子。
身侧的床榻凹陷下去,伊尔迷在她的身旁落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肚子,睁着漆黑无神的大眼睛,歪了歪脑袋。发丝拂过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落在她的肩头。她感觉到了一股痒意。
他伸出手,按住了她的小腹。动作很轻,她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只有他掌心的温度,透过那层薄薄的睡裙,渗透到了她的皮肤里。
她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