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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宫后凤九依然神色恹恹,连她姑姑白浅来请她看戏文她都婉拒了,直到帝君许诺下月还带她回碧海苍灵,月末令碧海苍灵七座仙山的灵鸟都来给她献舞,她才有些jīng神。但jīng神头依然不答足,此前是不理人,此时也不过是对人爱答不理罢了。
    帝君端详她良久,主动找来笔墨同她写了份契书,上头白纸黑字约定若完不成先前答允她的许诺自己就如何如何,又在上头按下手印,将契书叠得整整齐齐jiāo到凤九手中,她的jīng神头才终于算好完全了,又能对着他眉开眼笑了。
    碧海苍灵这两三日注定闹腾,重霖当日提议东凤二人这几日回太晨宫,因他晓得帝君近些时候好的就是个清净,太晨宫虽非与世隔绝地,但八荒都明了他近日要摆场大宴,当体恤他忙碌,不会上一十三天打扰他。
    按理说重霖虑得极是,但世间总有些例外或者意外,蛰于谋事之初,发于谋事之中。
    在天上的次日半夜,太晨宫中迎来一位仁兄。仁兄攀墙越户而来,熟门熟路闯入东华的卧间,掀开帐子一把抓住东华放在云被外的一只手臂:冰块脸,跟老子走一趟!掷地有声的一句豪言,可惜话刚落地主人就被甩出丈远。
    房中亮起烛光,东华坐在chuáng沿上将里侧的凤九挡得严严实实,但架不住她主动裹着被子从他肩上冒出一个头来,极震惊地与地上坐着的仁兄对视:咦?小燕?你怎么半夜跑来我们这里,梦游走错地方了吗?
    小燕壮士颓废的神色中流露出凄楚:老子受姬蘅所托,来找冰块脸。她,小燕哽咽望向东华:她此时危在旦夕,想见你最后一面。
    凤九一愣,看向东华,东华皱眉道:她既住在梵音谷中,为何会危在旦夕?
    小燕凄惶道:她求老子将她带出了梵音谷
    东华起身披上外袍倒了杯茶:即便出梵音谷,也不至于到危在旦夕的境地,她做了什么?
    燕池悟咬咬牙,从脖子上取下根绳子,绳子上头串了块白琉璃,琉璃中封了个小东西,形状看上去竟像是什么东西的爪子,极小巧jīng美的爪子。
    燕池悟哽声道:她让我把这个给你,说你看了自会明白。
    帝君喝水的手顿在半空,接过坠子在指间摩挲了片刻,忽抬眼向凤九道:明日你先去碧海苍灵,我去看她一眼,随后就来。
    燕池悟得帝君这个回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老子在外头等你。
    凤九乍听姬蘅弥留的消息十分惊讶,她虽然不喜欢姬蘅,却也觉得惋惜,听帝君说要去看看她让自己先去喜宴,便乖巧地点头,又过来帮帝君穿外袍。
    烛光毕竟微弱,映出东华离去的背影,看上去竟显得模糊。
    模糊而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预示了什么,但彼时凤九并没有注意,只是那个夜晚,她没能再睡着。
    二十章
    01
    亲宴上东华未曾出现。
    亲宴后的九日,东华一直未曾出现。
    这九日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凤九觉得,此时回想起来印象竟然十分寡淡。
    只还记得三月初四当日倒着实是个好日子,天光尤其和暖,显得碧海苍灵的诸景尤为曼妙,令前来赴宴的仙者无不赞叹。
    虽是补的成亲宴,但重霖及她娘亲都十分上心,成亲所需的繁杂礼制除开同祭天地这一项,其他皆一应安排了。她一番盛装后,她娘亲语重心长地来同她说那些礼制的规矩时,她虽觉得有些麻烦,但心中其实好奇又期待。
    八荒众神皆早早赶来赴宴,连一向爱拿架子的天君都抵着时辰到了,眼看吉时一刻一刻bī近,东华却仍杳无人影。她终于有些慌起来,才想起帝君前夜临走时说的那句随后就来,他没有说随后是什么时候。他或许赶不上吉时了,她想,心中忽然有些空落。但转念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些,虽然这场成亲宴十分重要,但小燕说姬蘅危在旦夕,帝君那夜虽说的是前去瞧她一眼便罢,但到得她病榻前,说不准亦有些同qíng,愿意多陪一陪她,全她平生最后一个遗愿。终是死者为尊,若果真如此,帝君他赶不上吉时就赶不上吉时罢,她同一个将死之人争什么。
    她想通此中关节时,正遇上重霖急急而来。太晨宫中最能gān的掌案仙官此时脸色却说不上好,垂眉向她道:帝君他此时仍不见踪影,想必是有什么紧急之事,恕臣斗胆,倘帝君今日不能出现,还请殿下示意,是否将成亲的礼制全撤了,权将今日之宴办成一个寻常酒宴?
    重霖这个提议是为全她的面子,当日发下帖子时明说了此宴乃是补办的亲宴,补办的亲宴该是什么样,所幸众仙们全都不晓得,办成个寻常宴会也算不得突兀。这种借个名目让仙者们喝喝酒聚一聚的寻常宴饮场合,帝君不出现也没有什么,老一辈的仙者们大都晓得,帝君从来不喜欢这种宴饮场合,避隐前他自个儿摆庆功宴自个儿不出现的前科多了去了。
    但倘如重霖和她娘此前的安排,将此宴办成个正经亲宴,帝君不出现,却是当着八荒之众给她这位新任帝后没脸。
    重霖能为她顾虑到这些,她很感激。
    重霖见她的神色,斟酌良久道:帝君甚为看重此宴,倘今日不能赶来,必定是身逢大事,帝君他绝非不顾念殿下,臣斗胆托大,帝君将此宴jiāo给臣,便是信任无论什么变故,臣总能护着殿下。
    她笑了笑,轻声道:是啊。
    吉时随着日影溜过去时,她心中倒像是得了解脱一般。
    她虽预料他或许赶不上吉时,但终归还是存着一线希望。帝君是她求了两千多年好不容易求得,能做他的帝后她已然十分满足,那些虚礼她其实不如别的新娘般看重,但一生唯有这么一次出嫁,还是免不了盼望它能圆满些。吉时一刻不到,她心中这种隐秘的渴望便一时不能消弭。此时她虽有些失望,倒也平静许多。
    一廊之隔的大殿里欢宴之声隐隐传来,她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了一会儿,觉得殿中一定十分热闹。这么热闹,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有点寂寞。她拿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浓茶,小口小口地喝了一会儿。
    宴到一半,她娘亲同她姥姥突然出现在房门口,她姥姥伏觅仙母满怀忧虑地坐到她跟前:九儿你同姥姥说句实话,今日这种大日子帝君他为何没来,你同他是不是
    她还是小口小口地喝茶,笑着宽慰她姥姥:帝君确然有桩极重要的要紧事,临走时同我说来着,若他赶不过来后头的事便jiāo给重霖仙官,姥姥瞧,重霖仙官他不是对付得挺妥帖吗?
    帝君自然未同她说过这样的话,但如实向她姥姥和娘亲坦白,她晓得她们定然不依。
    她姥姥和她娘亲终于放下心来。
    这一场大宴,众仙皆饮得满足,灵台还存着清明的当日便告辞离去了,另有几位好饮的仙者因醉酒的缘故,在石宫腾出的客房中多歇了一日,次日也一一拜辞了。碧海苍灵重归静寂。白家人待了两日亦回了青丘,唯留重霖同她留在此处。
    其实她内心还是有些委屈,头两日时,也免不了偶尔想帝君他为何竟耽搁得这样久,便是要全姬蘅的遗愿,也用不了这么多时候,便是当真可怜姬蘅,要再多陪她些,何不派个人回来通传一声。
    第三日半夜,她突然从一个噩梦中吓醒过来。其实梦到了什么她全不记得,只是突然想到帝君好几日没有消息,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故?她脸色苍白地大半夜将重霖急急招来,口齿不清地同他说清自己的疑惑。可她虽晓得帝君去了姬蘅处,那夜她却忘了问姬蘅人在何处。她心中慌急越甚,催着重霖同她连夜离开碧海苍灵,一个往西南去寻小燕,一个往东南去找姬蘅的哥哥熙旸君。
    三日后两人在碧海苍灵会合,因连日赶路,皆是一脸风霜。
    她入得青之魔族的地盘说明来意时,里头一位颇稳重的魔使蹙眉同她长叹道,他们的魔君已有近一年未曾回到族中,他们亦不知去何处寻人,若她什么时候见到他,还请代为转告魔君尽快回族中一趟,她传话之恩青之魔族定然铭感五内。而重霖拜会赤之魔族时,熙旸君道,三百年前她妹子同小侍卫闽苏私奔之事闹出来时,赤之魔族已将她逐了出去,姬蘅自那后再未同赤之魔族有什么联系,如今她在哪里,他们一族着实无可奉告。
    帝君身在何处,此时竟全无头绪,她踉跄一步几yù跌倒,被重霖慌忙扶住。眩晕中却见几朵祥云倏然而至,前头两朵云头上分别立了她爷爷她奶奶,后头两朵云上站着她阿娘同她阿爹。
    她爷爷白止帝君眼中汹涌着极盛的怒气,见到她时那怒气竟微含了一丝怜悯,良久,她爷爷开口道:你夫君,他此时究竟在何处?
    她qiáng自定神道:他有桩要紧事
    白止帝君怒气勃发地打断她道:所谓的要紧事,便是在成亲宴上丢下你,反去同赤之魔族的姬蘅纠缠不清?
    这几日她着实思绪混乱,但她想他们既是夫妻,她总该信任他,本能为他辩解道:爷爷怎么说是纠缠不清,此事我也知晓的,姬蘅她命悬一线,帝君他只是出于怜悯去见她最后一面,我们做神仙的,对将死之人的这点怜悯还是要有的啊。
    白止帝君冷笑一声:最后一面?为何我却听闻今晨他抱着姬蘅威风凛凛地闯开赤之魔族的丹泠宫,当着熙旸君的面为姬蘅出头,以第七天妙华镜做jiāo换,qiáng令赤之魔族将这位被驱逐出族的公主重迎回族中?听说彼时那位公主柔弱攀在他怀中,可看不出什么命悬一线来!
    她脑中一轰。
    白止帝君摇头叹息道:所幸赤之魔族封了消息,此事晓得的人不多,否则传进八荒众神的耳朵,我们白家的脸面却在何处?看着她,又道,其实脸面之事,也并非十分要紧,只是东华他这般负你,却叫爷爷如何好忍?
    她一张脸苍白得全无血色,良久,道:我想听听帝君他怎么说。
    白止帝君待要再论,却被她奶奶伸手挡住,她奶奶柔声劝慰她:你先同我们回青丘静静,若东华他有心,自会到青丘寻你。
    她梦游般走到她奶奶身旁,又梦游般回过头看向重霖,声音缥缈道:碧海苍灵到赤之魔族需一日,赤之魔族到青丘需一日,你同帝君说,我等他两日。
    白家上下齐来劫人,重霖自知挡不住,只得低声应了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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