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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云鲫在篓中又打了个挺,带得凤九手一滑,幸好半途被东华伸手稳住。她觉得手指一阵凉意浸骨,原来是被东华贴着,听见头上帝君道:抱稳当了吗?顿了顿又道,今天先做第一种,明天再做第二种,后天可以换成蒜蓉或者浇汁。
    凤九心道,你考虑得倒长远,垂眼中目光落在东华右手的袖子上,蓦然却见紫色的长袖贴手臂处出现一道血痕,抱定篓子抬了抬下巴:你的手怎么了?
    帝君眼中神色微动,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注意到此,良久,和缓道:抱你回来的时候,伤口裂开了。凝目望着她。
    凤九一愣:胡说,我哪里有这么重!
    帝君沉默了半晌:我认为你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的手,不是你的体重。
    凤九抱着篓子探过去一点儿:哦,那你的手怎么这么脆弱啊?
    帝君沉默良久:因为你太重了。
    凤九气急败坏:胡说,我哪里有这么重。话出口觉得这句话分外熟悉,像是又绕回来了,正自琢磨着突然见东华抬起手来,赶紧躲避道:我说不过你时都没打你,你说不过我也不兴动手啊!那只手却落下来放在她的头顶。她感到头顶的发丝被拂动带得一阵痒,房中一时静得离奇,甚至能听见窗外天竺桂上的细雪坠地声。凤九整个身心都笼罩在一片迷茫与懵懂中,搞不懂帝君这是在唱一出什么戏,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角,正撞上东华耐心端详的目光:有头发翘起来了,小白,你起chuáng还没梳头吗?
    话题转得太快,这是第二次听东华叫她小白。凤九的脸突然一红,结巴道:你你你你懂什么,这是今年正流行的发型。言罢搂着鱼篓噌噌噌地就跑出了房门。门外院中积雪深深,凤九摸着发烫的脸边跑边觉得疑惑,为什么自己会脸红,还会结巴?难道是东华叫她小白,这个名字没有人叫过,她一向对自己的名字有些自卑,东华这么叫她却叫得很好听,所以她很感动,所以才脸红?她理清这个逻辑,觉得自己真是太容易被感动,心这么快,以后吃亏怎么办呢
    第五章
    三日后,白雪茫茫,唯见鸟语不闻花香。
    凤九狠心在醉里仙花大价钱包了个场,点名让前阵子新来舞娘桃妆伴舞作陪,请东华吃酒。其实按她对东华的了解,帝君似乎更爱饮茶,但比翼鸟的王城中没有比醉里仙这个酒家更贵的茶铺。小燕建言,既然请客,请得不够贵不乏以表达她请客的诚意,她被小燕绕晕了,就稀里糊涂地定在了醉里仙。
    凤九为什么请东华吃酒,这桩事需回溯到两日前。两日前她尚沉浸在频婆果一时无法得手,且伺候需日日伺候东华的忧患中,加之没有睡醒,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到宗学,迎头正碰上夫子匆匆而来。
    她因为瞌睡还在脑门上,没有心qíng同夫子周旋,乖顺地垂头退在一旁。但夫子竟然一溜小跑笔直行了过来,脸上堆着层层叠叠慈祥的笑,拱出一双出众的小眼睛。她心里打了个哆嗦,瞌睡立刻醒了,夫子已经弓着腰满含关爱地看着她:那个决赛册子前些日誊抄的小官誊漏了,昨日帝君示下,老夫竟然才发现少誊了你的名字。又手捋着一把山羊须,满含深意地讨好一笑,恕老夫眼拙,哈哈,恕老夫眼拙。
    凤九耳中恍然先听说决赛册子上复添了自己的名讳得频婆果有望,大喜;又听夫子提什么帝君,还猥琐一笑称自己眼拙,瞬间明白了她入册子是什么来由,夫子又误会了什么,她半生头一回在这种时刻脑子转得风快,夫子虽然上了年纪,行动却比她的脑子更快,她正打算解释,极目一望,眼中只剩下老头一个黑豆大的背影就消失在雾雨中。
    凤九觉得,这桩事东华帮了她有功。若寻常人这么助她,无论如何该请人一顿以作答谢,但东华嘛,自重逢,他也带累自己走了不少霉运,如今他于自己是功大于过,过大于功还是功过相抵,她很困惑。困惑的凤九想了整整一堂课,依然很困惑,于是,她拿此事请教了同在学中一日不见的燕池悟。
    小燕一日前挥别凤九,喜滋滋住进帝君他老人家的华宅,理所当然,水到渠成地遇到心上人姬蘅公主。姬蘅见着他,得知东华痛他换居之事,呆愣了一阵,妩媚又清雅的一张脸上忽然落下两渴热滚滚的泪珠。姬蘅的两渴泪如两块巨石砸进小燕的心中,让小燕忽感得到心上人的这条路依然道阻且长,小燕很沮丧。
    当晚,小燕就着两壶小酒对着月色哀叹到半夜。最后一杯酒下肚忽然顿悟,尽管他从前得知凤九乃青丘帝姬时十分震惊,难以相信传说中东荒众仙伏拜的女君是这副德行,但凤九着实继承了九尾白狐一族的好样貌,如今东华同有着这么一副好样貌的凤九朝夕相对当然,他也同凤九朝夕相对了不少时日,但他用qíng专一嘛,东华这样的人就定然不知自己专一了,倘能将东华痛凤九撮合成一处届时东华伤了姬蘅的心,自己再温言劝慰乘势进击,妙哉,此qíng可乘矣!
    东华痛凤九,他初见凤九的确以为她是东华的相好,但那时没怎么注意她的紫色,后来注意到她的姿色时也晓得了她乃青丘的女君,其实痛东华没什么gān系,也就没有想她痛东华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如今细致一思量,他两个站在一处,其实还挺般配的嘛,小燕为心中勾勒的一幅美好前景的一阵暗喜。凉风一chuī,他忽然又想起从前在凤九的跟前说了东华不少坏话心中顿生惧恼。小燕端着一只空酒杯思寻到半夜,如何才能将东华的形象在凤九跟前重新修正过来呢,一直想到天亮,被冻至伤寒,仍没有想出什么妙招来。次日学中,凤九竟然主动跑来,请他参详地痛东华的纠葛之事,燕池悟拧着鼻涕举头三尺,老天英明!
    小燕一心撮合凤九和东华,面对凤九的虔诚请教,无奈而文雅地违心道:冰块脸,不,我是说东华,东华他向来严正耿介,不拘在你们神族之内,在我们魔族骑士都是有这种威名盛传的。但今天,他为你竟然专程去找那个什么什么夫子开后门,这种恩qíng不一般啊。你说的半年不来救你活着变帕子欺骗你之流小失小过,跟这种大恩大德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说道这里,他禁不住在内心中呸了自己一声,但一想到未来幸福,又呸了自己一声后继续道;你要晓得,对于我们这种成功男人来说,威名比xing命更加重要,但是冰块脸他,不,东华帝君他,他为了你,竟然愿意rǔ没我们成功男人最忠实的己身威名。他对你这样好,自然是功大于过的,你必然要请他喝一顿酒来报答,并且这顿酒还要请在全王城最贵的醉里仙,叫跳舞跳得最好的姑娘助兴。他语重心长地看着凤九,我们为魔为仙,都要懂得知恩图报啊,如果因为对方曾对你有一些小过失,连这种大恩都可以视而不见,痛没有修成仙魔的无qíng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凤九完全蒙了:我方才同你讲的那些他欺负我的事,原来只是一些小过失吗?在你们不在事中的外人来看,其实不值一提吗?原来竟是我一直小题大做了?颓然地道,我是心胸太狭窄了吗?这种心胸不配做青丘的女君吧?
    小燕心中暗道,冰块脸可真够无耻的,自己也真够无耻的。看到凤九整个世界现在因他的一席话间轰然崩坍的神色,又想到姬蘅的貌美与温柔,他咬了咬牙,仍然诚恳且严肃地道:当然不值一提,东华此次这个举动,从前我对东华的误会也太深,其实东华帝君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化简,他有在心中深深地呸了自己一次。
    凤九眉头紧皱地沉思了好一会儿,在小燕极目遥望天边浮云时,失魂落魄地、摇摇晃晃地走开了。然后第三天,就有了醉里仙这豪阔的千金一宴。
    二楼的正座上,东华正一脸悠闲地把玩一只酒盏,显见得对她花大钱请来的这个舞娘不大感兴趣。右侧位上不请自来的燕池悟倒是看得兴致勃勃,他身旁同样不请自来的姬蘅公主,一双秋水秒目则有意无意地一只放在东华身上。
    这个qíng境令凤九叹了口气,其他他二位不请自来也没什么,她好不容易摆回阔,多两个人也是两份见证。只不过,左侧方这位闲坐跟着乐姬打拍子的九重天无极宫三殿下连宋军,以及他身旁有样学样、拿着一把小破扇子亦跟着打拍子的他的表弟糯米团子阿离这两位竟然也出现在这个宴席上,难道是她眼花了还没有睡醒?
    她虽是主任,但最后一个到宴,到宴时二楼席上的诸位均以落座有些时辰,大家对连宋和团子的出现似乎都很淡定,团子恍一瞧见她,噌地从座上站起来,天真中带着担忧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又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周围,装模作样地唉了一声坐了回去。
    她一团云雾的上了楼,同在座诸位颔首,算打了招呼。东华把玩酒盏中觑了她一眼,目光停在身旁的座位上。她领悟到帝君的意思,挠着头乖乖地缓步过去坐下。
    刚刚落座,停立一旁的伙计便有颜色的沏过来一壶滚滚热茶。对面白帘子后面流泻出朱姬锁奏淙淙琴音,雕梁画栋同琴声如鱼游走,而面前茶烟枭枭中,团子圆润可爱的侧脸若隐若现。
    凤九抿着茶沉吟,感觉一切宛若梦中,但隔壁的隔壁,姬蘅盯在东华脸上的目光又热切得这样真实。她一时拿不准,想了片刻,伸手朝大腿上狠命一掐没有感觉到痛,心道果然是在做梦,不禁又掐了一把,头上东华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掐得还顺手吗?凤九的手一僵,垂头看看眼放在帝君腿上的自己的爪机,默然收回来gāngān一笑:我是看帝君的衣裳皱了,帮你理一理。
    东华眼底似浮出一丝笑,凤九未看真切,但见他未在同她计较,便垂头对准自己的腿又是一掐,痛得呲牙咧嘴中听隔壁连宋君停了拍子突然轻声一笑:看来九歌公主见了本君痛天孙殿下果然惊讶。其实本君此行原是给东华捎老君新近炼成的一味丹,天孙无意中丢失了陪他玩耍的阿姐,一直怏怏提不起jīng神,便将他同领出来散一散心。不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东华,倒是本君送迟了这瓶丹,此时你怕是没什么必要在用它了吧?
    凤九听连宋jiāo出九歌两个字,方才知晓上楼时团子的神qíng为何如此古怪,看来他们也晓得比翼鸟痛青丘有梁子,需得帮她隐瞒身份,连宋君虽然时常看上去一副不大稳妥的样子,但行起事来还是颇细致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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