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如果执著终归于徒然,谁会将此生用尽,只为守候一段触摸不得的缘恋?
如果两千多年的执念,就此放下、隔断,是否会有眼泪倾洒,以为祭奠?
纵然贵为神尊,东华也会羽化而湮灭。
虽是青丘女君,凤九亦会消逝在时光悠然间。
只是不知,当风云淡去,当仍在无羁岁月间穿行,当偶有擦肩。
东华还能记起凤九吗,还能否记起她就是那只曾守在自己身边的红狐?
记起自己曾经救过一只九尾红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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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枕上书
楔子
三月糙长,四月莺飞,浩浩东海之外,十里桃林千层锦绣花开。
九重天上的天族同青丘九尾白狐一族的联姻,在两族尊长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漫长斟酌下,历经两百二十三年艰苦卓绝的商议,终于在这一年年初敲定。吉日挑得jīng细,正择着桃花盛开的暮chūn时节。
倒霉的被拖了二百多年才顺利成亲的二人,正是九重天的太子夜华君同青丘之国的帝姬白浅上神。
四海八荒早已在等待这一场盛典,大小神仙们预见多时,既是这二位的好日子,依天上那位老天君的做派,排场必定是要做得极其大,席面也必定是要摆的极其阔,除此,大家实在想不出他还能通过什么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君威。
但尽管如此,当来自天上的迎亲队浩浩dàngdàng拐进青丘,出现在雨泽山上的往生海旁边时,抱着块毛巾候在海对岸的迷谷仙君觉得,也许,自己还是小看了天君。
这迎亲的阵势,不止阔,忒阔了。
迷谷仙君一向随侍在白浅身侧,在青丘已很有些资历,做地仙做得长久,自然见多识广一些。
天上的规矩没有新郎迎亲之说,照一贯的来,是兄长代劳。
迷谷盘算着,墨渊算是夜华的哥哥,既然如此,一族的尊神出现在弟媳妇儿的迎亲队里,算是合qíng合理。
尊神出行,下面总要有个高阶又不特别高阶的神仙随伺,这么看来,南极长生大帝座下吃笔墨饭掌管世人命运的司命星君一路跟着,也算合qíng合理。
至于司命跟前那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君三儿子连宋神君,他是太子的三叔,虽然好像的确没他什么事儿,但来瞧瞧热闹,也是无妨的。
迷谷想了半天,这三尊瑞气腾腾的神仙为何而来,都找出了一些因由。
可墨渊身旁那位紫衣白发,传说中避世十几万年,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踏出九重天,只在一些画像里偶尔出现,供后世缅怀惦念的东华帝君,他怎么也出现在迎亲队里了?
迷谷绞尽脑汁,想不透这是什么道理。
中间隔了一方碧波滔滔的往生海,饶是迷谷眼力好,再多的,也看不大清了一列的活排场瑞气千条地行至月牙湾旁,倒并没有即可过海的意思,反是在海子旁停下,队末的一列小仙娥有条不紊地赶上来,张罗好茶座茶具令几位尊神稍事休息。
碧蓝的往生海和风轻拂,绕了海子半圈的雨时花抓住最后一点晚chūn的气息,慢悠悠地绽出绿幽幽的花骨朵来。
天界的三殿下、新郎的三叔连宋百无聊赖地握着茶盖浮了几浮茶叶沫,轻飘飘同立在一旁的司命闲话:本君临行前听闻,青丘原是有两位帝姬,除了将要嫁给夜华的这个白浅,似乎还有个小字辈的?司命其人,虽地位比东华帝君低了不知多少,却也有幸同东华帝君并称为九重天上会移动的两部书。只不过,东华帝君是一部会移动的法典,他是会移动的八卦全书,以熟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祖宗三代的秘辛著称。
会移动的八卦全书已被这十里迎亲队的肃穆氛围憋了一上午,此时,终于得到时机开口,心中虽已迫不及待,面上还是拿捏出一副稳重派头,抬手揖了一揖,做足礼数,才缓缓道:三殿下所言非虚,青丘确然有两位帝姬。小的那一位,乃是白家唯一的孙子辈,说是白狐与赤狐的混血,四海八荒唯一一头九尾的红狐,唤作凤九殿下的。天族有五方五帝,青丘之国亦有五荒五帝,因白浅上神迟早要嫁入天族,两百年前,便将自己在青丘的君位jiāo由凤九殿下承下了。承位时,那位小殿下不过三万两千岁,白止帝君还有意让她继承青丘的大统,年纪轻轻便如此位高权重,但也有些奇怪。
小仙娥前来添茶,他停下来,趁着茶烟袅袅的当口,隔着朦胧雾色若有若无地瞄了静坐一旁淡淡浮茶的东华一眼。
连宋似被撩拨得很有兴味,歪在石椅里抬了抬手,眼尾含了一点笑:你继续说。
司命颔首,想了想,才又续道:小仙其实早识得凤九殿下,那时,殿下不过两万来岁,跟在白止帝君身旁,因是唯一的孙女,很受宠爱,xing子便也养得活泼,摸鱼打鸟不在话下,还常捉弄人,连小仙也被捉弄过几回。但,他顿了顿:两百多年前殿下下凡一遭,一去数十年,回来后不知怎的,xing子竟沉重了许多。听说,从凡界归来那日,殿下是穿着一身孝服。两百多年过去,眼看着她也长大了,因是当做储君来养,大约也是担心无人辅佐帮衬,百年间白止帝君做主为她选了好几位夫婿,但她却
连宋道:她却怎么?
司命摇了摇头,眼神又似是无意地瞟向一旁的东华帝君,皮笑ròu不笑道:倒是没什么,只是坚持自己已嫁了夫家,虽夫君亡故,却不能再嫁。且这两百多年来,她未有一日将发上白簪花取下,也未有一时将那身孝服脱下。
连宋撑腮靠在石椅的扶臂上,道: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七十年前似乎有一桩事,说是织越山的沧夷神君娶妻,仿佛与青丘有些什么gān系?
司命想了想,yù答,坐在一旁静默良久的墨渊上神却先开了口,嗓音清清淡淡:不过是,白止让凤九嫁给司命在一旁提醒:沧夷。墨渊接口:嫁给沧夷,将凤九绑上了轿子,凤九不大喜欢,当夜,将织越山上的那座神宫拆了而已。
他的而已两个字极云淡风轻,听得司命极胆战心惊。这一段他还委实不晓得。觉得应该接话,千回百转只转出个拖长的咦。
连宋握住扇子一笑,正经坐直身子,对着墨渊道:这么说,是了,我记得有谁同我提过,那一年仿佛是你做的主婚人。但传说沧夷神君倒是真心喜欢这位将他神宫拆的七零八落的未过门媳妇儿,至今重新修整的宫殿里还挂着凤九的几幅画像日日睹物思人。
墨渊没再说话,司命倒是有些感叹:可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要不要得起又是一回事了。小仙还听说钟壶山的秦姬属意白浅上神的四哥白真,可,又有几个胆子敢同折颜上神抢人呢。
风拂过,雨时花摇曳不休。几位尊神宝相庄严地道完他们的八卦,各归各位,养神的养神,喝茶的喝茶,观景的观景。一旁随侍的小仙们却无法保持淡定,听闻如此秘辛,个个兴奋得面红耳赤,但又不敢造次,纷纷以眼神jiāo流感想,一时往生海旁尽是缠绵的眼风。
一个小神仙善解人意地递给司命一杯茶润喉,司命星君用茶盖刨开茶面上的两个小嫩芽,目光又绕了几个弯又拐到了东华帝君处,微微蹙了眉有些思索。
连宋转着杯子笑:司命你今儿眼抽筋了,怎么老往东华那儿瞧?
坐得两丈远的东华帝君搁下茶杯微微抬眼,司命脸上挂不住,讪笑两声yù开口搪塞,哗啦一声,尽旁的海子却忽然掀起一个巨làng。
十丈高的láng头散开,灼灼晨光下,月牙湾旁出现一位白衣白裙的美人。
美人白皙的手臂里挽着一头漆黑的长发,发间一朵白簪花,衣裳料子似避水的,半粒水珠儿也不见带在身上,还迎着晨风有些飘舞的姿态。一头黑发却是湿透,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有些冰冷味道,眼角却弯弯地攒出些暖意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才说八卦说得热闹的司命星君。
司命手忙脚乱拿茶盏挡住半边脸,连宋将手里的扇子递给他:你脸太大了,茶杯挡不住,用这个。
司命愁眉苦脸地几yù下跪,脸上扯出个万分痛苦的微笑来:不知凤九殿下在此游水,方才是小仙造次,还请殿下看在小仙同殿下相识多年的份上,宽恕则个。
墨渊瞧着凤九:你藏在往生海底下,是在做什么?
白衣白裙的凤九立在一汪静水上一派端庄:锻炼身体。
墨渊笑道:那你上来又是做什么?专程来吓司命的?
凤九顿了顿,向着跪在地上痛苦状的司命道:你方才说,那钟壶山上的什么秦姬,真的喜欢我四叔啊?
第一章(1)
后来有一天,当太晨宫里的菩提往生开遍整个宫围,簇拥的花盏似浮云般蔓过墙头时,东华想起第一次见到凤九。
那时,他对她是没什么印象的。太晨宫里避世万年的尊神,能引得他注意一二的,唯有四时之错行,日月之代明,造化之劫功。虽被天君三催四请地请出太晨宫为太子夜华迎亲,但他对这桩事,其实并不如何上心。理所当然地,也就不怎么记得往生海上浮làng而来的少女,和她那一把清似初chūn细雨的好嗓子。也不记得那把好嗓子极力绷着笑,问一旁的司命:那钟壶山上的什么秦姬,真的喜欢我四叔啊?
东华真正对凤九有一些实在的印象,是在夜华的婚宴上。
天族太子的大婚,娶的又是四海八荒都要尊一声姑姑的白浅上神,自然不比旁人。天上神仙共分九品,除天族之人,有幸入宴者不过五品之上的十来位真皇、真人并二三十来位灵仙。
紫清殿里霞光明明,宴已行了大半。
这一代的天君好拿架子,无论何种宴会,一向酒过三巡便要寻不胜酒力的借口离席,即便亲孙子的婚宴,也没有破这个例。
而一身喜服的夜华君素来是酒量浅,今夜更是尤其地浅,酒还没过三巡,已由小仙官吃力地搀回了洗梧宫。尽管东华见得,这位似乎下一刻便要醉的不省人事的太子,他行走之间的步履倒还颇有章法。那两位前脚刚踏出紫清殿不久,几位真皇也相继寻了因由一一遁了,一时,宴上拘谨气氛活络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