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江湖中一尾机猾刁钻的鱼,峰头làng尖,自在来回,好友戏称其妖鱼,连滔天的巨鲨也敢招惹戏弄。
本以为,那个侯门如海,今生和她,再也没有关联。直到
高贵温存的长姐何以芳华骤逝?优雅温润的姐夫可是祸首元凶?
他全力维护呵顾的心爱之人,又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帝王家上演不辍的争嫡战起,作为侯门之女,亲王之妻,她将如何自处?
一入帝王家,便如堂前花。一朝风雨至,可堪新枝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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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这年chūn天,百花烂漫之际,朝廷四大家族之一的云伯侯府,一日之间,多了三位接踵而至的娇客。
娇客莅临的满月当日,前院众客仍在鼎沸,寝楼的卧室内,时任云伯侯夫人苏远芳除下金步摇,散开百花髻,换掉纱罗衣,更却玉锦履,改复了一身平民女子作扮之后,一步步走到长榻旁的三张小chuáng前,盯着三张毫无二致的酣睡小脸,一丝无奈浮上绝美娇颜。
作为你们的娘亲,我多想把你们全部带走唉~~
伸出纤纤玉手,取下了挂在三个小颈上的碧玉挂件。每件满月形碧玉的央心,已各镂了一字,那是每张小脸将要伴随一生的符号。
恕、墨、霁,毫无关联,也难成体系,偏偏,那是三个同胞孪胎姐弟的名字。
这三字,虽得到了心虚作祟极yù讨妻子欢心的云伯侯的极力赞成,她仍不免想说,每一个字她都是信口来的。莫说深思熟虑,她连丁点的思量都懒得làng费。她允许他们在肚子里闹腾了十月,又将他们带到这世间,继给了生命之后,又给了名字,伟大呢。
玉手将三个挂件扔在圆桌上,闭目翻挪了几回,才想伸手抓下去,忽然娘!娘!
苏远芳勾起桌上的华丽纱衣罩在细长躯上的布衣外,开门,五岁的长女正举着小手拍打门板,娘,茹儿来看妹妹和弟弟了。
今日走不成了么?苏远房将女儿领到小chuáng前,由着他们弟玩乐。
茹儿,你喜欢侯府的生活么?
喜欢。谌茹甜甜道。
喜欢爹和娘谁更多一些?
都喜欢。娘,你不要生爹的气啦,他虽然亲了翠姨,也仍然喜欢娘啊。
他对你说的?
嗯,爹说,他会永远喜欢娘的。
茹儿喜欢和娘到外面放马牧羊么?
它们都好臭哦,娘,不要啦。
嗯。苏远芳目光投向了桌上的三个玉饰挂件。或许,她不该替他们做任何选择?
*******
侯爷府少爷千金的百日,前院高搭戏台,人声依然热闹。又换过衣装的苏远芳,把一gān物件摆满了整张chuáng榻,抱了三个儿女上来,看他们在其间滚爬。
我虽是你们的娘,却没有权力决定你们的人生。现在,jiāo给你们自己选择。
三条一模一样的小身子蹒爬着,几乎不约而同,各举起了触手的第一样物什咿呀欢叫。
苏远芳眸光在三只小手上巡过,轻道:不管这每一样东西是否预示着你们将来要走的路,但至少,决定了你们今日谁会随娘离开侯府。
轻轻地,把一对小人儿归回小chuáng,在两张小脸上各留了一吻。勾出了安放在chuáng底不少时日的包裹,抱起唯一留在chuáng间的软小躯体,推开开关过六载的侯府华户,对那亭台轩阁未再投诸一眼,纵身,细长的身子飞下寝楼,再无踪迹。
半个时辰后。
前院人声散尽,一群人簇拥着醺醺然的云伯侯爷回寝楼,是一些近支亲戚,看孩子们的前程来了。所谓百日抓周,抓得是一生的营生,出生侯门,已然意味着一世富贵,抓来抓去,不过是找个名目一乐罢了。
门叩多时,不见其内的人支声回应。侯爷旁的娇艳女子笑道:姐姐还在生气?微一用力,门吱呀而开,一张贴在门后的纸飘飘落下。眼快者睇到其上顶头的二字,手快者拾起,嘴快者念出:休书
第一章京都侯门(上)
元昱皇朝胤熙十八年。
天昱皇朝建国百余载,虽称不上君贤臣明,四海升平,但境内久无战事相扰,百姓久离战乱之苦,安居自会乐业,各地繁华遂起。其中,又以帝都上京,为个中之最。只是,既为帝都,繁华之外,富贵不可或缺,而帝都的富贵盘踞所在,除却那龙气纵横的帝宫紫华城,便首推王侯达官群集的朱雀街了。
朱雀街,誉称上京第一街,街长十里,跨穿整个东城,若是由西而来,街首第一家,是为四大世家之一的云伯侯府。
谌、肆、武、卫四族先人,曾为天昱皇朝内攘叛乱,外平敌袭,居功至伟,分获诰封云伯侯、云夷侯、云叔侯、云齐侯,世袭罔替,富贵不绝。听其名,辨其义,便知居上位者,对臣子之冀望:伯夷叔齐,耻食周栗,为人臣者,概莫若此。
为人臣者,概莫若此。无怪乎四大家族后人惶恐以待,兢业难歇了。
云伯侯府。
谌墨立定脚步,仰望横匾上四个飞椽大字,以及门楣檐梁上已缀就的红灯喜带,半晌未动。侯门长女尸骨未寒,次女出嫁在即,且嫁得还是昔日姐夫,如此的讽刺荒唐,怕只有皇家才做得出。所谓百日热孝正谓百日佳期,应即早以新人之禧抵淡悲伤云云,又把旧人置身何处?
而她一旦一足迈出,便要进入避之不及的另种人生。那人生,或乏味,或僵硬,或残酷,或寂冷。总之,绝对不会讨她欢喜就是。
此时际,忽闻两扇朱红大门吱呀轴转,青衣小帽一字排开,她遽闪在阶下石狮后。
侯爷留步,小王告辞了。
忠亲王爷走好,恕臣不远送。
侯爷不必客气
云伯侯谌始训恭身送走贵客,腰杆才要直起,眼前突有白衣翻飞,耳听得父亲大人,免礼。
从旁的侯爷府总管谌荣老脸笑开,三小姐,您回来了?
谌始训愕然并转大怒:你这个不肖女,敢受为父的礼?!
谌墨食指摇摇,父亲大人,不可以哦,要记得,气质,堂堂侯爷的气质。
你、你甫一回来就要气死为父的是不是?jīng明qiánggān的侯爷豹眼yù裂。
父亲大人,请恕女儿长足跋涉,旅途劳累,失陪了。轻懒笑靥转向谌荣,荣伯,劳烦吩咐人给我那园里送一桶热水,备壶上好的冻顶乌龙过来,可好?
是,三小姐请。忠心体事的老管家揖身相迎。
谢荣伯。双手反剪于后,从容就步。
谌始训在后更是火起:谌荣,从恕儿那十几套新衣里分几套给她,你瞧她好好女儿装不穿,镇日一身男装成什么样子?
三小姐身段修长,矮少爷少许,又高二小姐少许,老爷不会没有发现罢?何况,二小姐穿男装甚至比少爷更俊,好看得很啊。是。
墨斋。
当真是累了。谌墨匆匆梳洗过后,吃了几口点心茶水,便什么也顾不得,倒头睡下,直至夜半时分。启眸醒转,睡意未消中得见昏huáng灯下,卧在chuáng边长椅上的人儿时,娇媚一笑:人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意意,你我不过才半日而已,这么快便耐不得寂寞了?
拖一身湖绿男衫的肆意回之秋波媚眼,道:墨墨,我对你的心你心知肚明最好,说出来只嫌肤浅。
受教了。谌墨甩开胸前长发,趿鞋下榻,坐到桌前,倒杯凉茶咕咕一气饮下。
啧啧啧。肆意支颐撇唇,这世间美人我过目繁多,可不管怎么看,还是我的小墨墨最美,优雅时也能勾魂摄魄,粗野时也能妖媚jīng灵。
彼此彼此,在我心中,也是小意意魔鬼般的纯真最为动人。谌墨知她来意,也不多事迂回,还想劝我?
肆意颔首:不止是我,令姊令弟也来了。修指指向旁边两张相似度极高的脸容,这极高的相似,也将自榻上醒来不久的墨墨涵盖在内。
哈。谌墨撇唇,以往我回家,怎不见你们这样姐弟qíng深的欢迎?
你莫再玩笑了。仅比她晚出生了半刻钟即屈居为弟的谌霁容颜冷肃,你真的执意要趟这趟浑水?
不然呢?让恕儿去吗?让侯府再给皇家献祭一个女儿吗?
谌恕螓首微扬,下颌扬起,你怎知我去了,就是死路?或者
你去了,会甘心乖乖做你的王妃么?
我
你会查姐姐的死因对不对?既然如此,你认为,由我来查,会不会比你更得心应手呢?
谌霁凝眉,谌恕憋唇,都不语了。
可是。肆意眉尖微颦,忧声道,令姊的死已是事实,你查清了又能如何?那乃普天下权势最大的皇家,不比我们惹过的任何一个江湖门派。
谌墨把玩着栓在腰际一枚玉饰挂件,一枚成色上好的绿色玉石,圆月的中央,镌出一个茹字,触手生温。这是姐姐葬礼那日,我自姐姐的身上取下来的。那日,我到王府拜祭之后,想看一眼姐姐生前最后生活过几年的地方,谁能想到,坐在王府后园的荷池边,无意中听到了丫鬟仆妇对王妃猝死的窃语是以,我必须要察个明白。
姐姐生前的半年,越发郁郁寡欢。她死前的一日,我梦见了她流泪不语的脸。谌恕沉声,面笼yīn悒。姐姐的死,不能因为对方是皇家就糊涂了之。哪怕最后做不了什么,我们这些家人要为她讨个明白。何况,真若是他们害死了姐姐,我
啧啧,你看到了,小意意。谌墨摇头咂舌,知我为何一定要回来了罢?她这位经由三从四德调教出来的侯府小姐,进得去,还出得来么?也只有让人拆吃入腹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