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海,你听着,朕今日出宫,夜晚定能回来,若是母后问起,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朕挡下了。
皇上,这。。。张德海低了头。
朕能回来,就不会食言。沈羲遥说完,挣开张德海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大步迈出宫门而去。那些侍卫,自然不敢阻拦。
张德海敛了敛神色整理了衣袍走到宫门前,严肃地说道:皇上今日出宫私访,任何人走漏了风声,斩立决!
可是,皇帝说了夜晚定回来,此时已近亥时却还不见人,太后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召自己过来,这可如何应对得过去啊。
想到此,张德海额上便满是汗珠了。
皇上现在何处?太后已走到张德海的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德海问道。
皇上。。。张德海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皇上在御书房。。。话音未落,太后轻蔑一笑:如此,我们便去看看。
京城近郊的青龙寺是东瀛与大羲jiāo好,互通佛理之所。常遣来东瀛僧人在此学习。建成之时东瀛奉上金线重瓣雪樱树近千株植于此,在之后漫漫时光之中不断分衍,形成了今日蔚为大观之象。这金线重瓣雪樱乃是难得一见的佳木,除去皇城御苑之中尚有一片,普天之下,便也只剩这青龙寺了。此时樱花盛开之际,便也因了这樱花,在京城中有个不成文的节日,俗称樱临,此日里女子们均可外出赏樱斗糙,煞是热闹。而赏樱最佳的去处,无外乎便是这青龙寺了。
月色正浓,一树繁花在月色下更显出惊心动魄却不失温柔之美,薄如蝉翼的花瓣娇嫩而纤细,让人甚至不敢去触摸,那花瓣上均有丝丝金线,这便是其名的由来。
沈羲遥站在树下,月光透过花间洒下一地柔和的华彩,有萧声远远传来,轻盈而灵动,飘逸而高远,chuī箫之人的技艺高超,非常人可比。沈羲遥侧耳倾听,半晌也没有听出是什么曲子,微微皱起剑眉,面上却是笑了。
一阵微风轻拂,带起花雨阵阵,竟似腊月里纷茫的大雪,却是温暖而动人。萧声停了,有银铃般的浅笑声传来,接着便是环佩之声,还有女子的低呼声。小姐,真美啊。
越过墙上的槟榔眼,那边的院落中,一树繁盛的樱花下,一个女子,白衣素服,裙裾飞扬在漫天雪樱之中,好似月中仙子,又似这金线重瓣樱花的花神临世,翩转舞蹈之间,樱花瓣缠绕周身,美的令人窒息。那舞,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妙。
沈羲遥定在那里,眼中只剩下那个在漫天花瓣中起舞的身影,生怕自己一眨眼,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如同烟云般飘散了。
小姐,夜里风凉,要进屋去了。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前个儿大夫还说了要您好好休养,今个儿就跳舞,累倒了可怎么办?
哪有你说的那么娇弱。那起舞的女子声音及其悦耳,伴着巧笑说道:若不是身体不适,父亲也不会送我来此休养。你瞧这景多美,若不能起舞不是一桩憾事?说着随口吟道:尘世难逢开口笑,且cha樱花满头归。
沈羲遥身子一颤,尘世难逢开口笑,且cha樱花满头归。他心中默念道。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人,是可以与自己知音知己,能真正明白自己心中所想的。只是,为什么是她。。。。。。
可是自己,却依旧是忍不住来此,依旧是抱着赌一着的心思,匆匆而不顾一切的前来,即使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是否会来此,是否会相遇。可是,他们竟真的相遇,只是遥遥数步,只是,一墙之隔。
想起自己huáng昏时到来此处,大半的游人皆已离开,自己风尘仆仆,看着疏疏人影的石阶,看着夕阳下丛丛繁花,心里竟是跳动的厉害的。那短短几阶石阶,在自己的眼中竟是那么长。可是,当看到满园唯有的几个看客之后,在没有看到她的身影那一刹那,心底的失落,却是无法遮掩和阻挡的。若不是因为天色已沉,若不是此时实在赶不回皇宫,他也不会恳请方丈借宿一宿,也就不会看到悄悄在青龙寺休养的她了。
每见她,便会不由动了迎进宫的念头,只是,她是凌相的掌上明珠,唯一的爱女啊。夜风飒飒,沈羲遥翻转了身子却睡不着,青龙寺后山是大片的竹林,此时风过林梢便有沙沙之声,晃动得一林翠竹摇摆难定,似是人心,飘摇难测。索xing披衣起身,明日天不亮就需赶回皇宫中去,这早朝虽不能全由自己拿主意,可是,却是从即位起便没有荒废过的。母后那边,也不知张德海能否挡得过去,他这个帝王,这次,还真是食了言了。
不知何处有轻微的叮当声,是女子绣鞋上一双银铃,在这漫山竹海翻滚之声中几不可闻。沈羲遥轻推开门,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从门外一闪,一袭白衣胜雪翩然而过,几乎让人疑似鬼魅。
沈羲遥跟了出去,但见满目或浓或浅的黑色,一片月光也被浮云遮盖下去,却看不见之前的身影。沈羲遥心中一惊,有丝丝凉气从背后而起,心中竟是有些揣揣,正yù反身而归,却见墨色密林之中,闪过一道白影,接着,便是轻柔的笛声。沈羲遥屏息侧耳倾听,有淡淡笑意浮上面颊。这曲子他知道,是清流子的名作《迟暮》,只是在宫中听得时,多有钟鼓齐鸣,而此时单一只横笛,却将那份淡淡的哀愁完全展露,让人闻之不由心生落泪之感。沈羲遥心中一叹,此等技艺,便是清流子,也未必能及啊。
脚下迈开步去,踏在细碎的落叶之上,有轻微的喀嚓之声,那边笛声乍停,有优柔的女声传来:什么人?声音中有点点恐慌的颤抖,惹人怜爱。
沈羲遥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漆黑一片,密密竹林之中,隐约可见一角素白,他微微一笑:竹海漫漫,令人不由一赏。之后,有心试一试眼前人的才qíng,便道: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金谷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长记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jiāo加。柳下桃蹊,乱分chūn色到人家。那边一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片刻工夫,清扬悦耳之声便至: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烟暝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沈羲遥不由拍起手来,夜色中这声音甚是分明,那边似传来浅笑一点,之后,便又有声音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chūn,虚负青chūn。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沈羲遥脱口而出: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那尾君一字,拖出稍长,便带了笑意。
那边怔愣了很久,期间只闻风过林梢之声,有丝丝清凉传来,掀起沈羲遥月白的袍角,而不远的前方,亦有如烟似雾的纷白一片。
只有笛声再次传来,悠扬在天际云端,空灵高远。轻轻迈出一步,透过竹间细小的空隙,只见那边一个女子,眉目潋滟,乌发如云,面晕浅chūn,缬眼流视,神韵天然。纤细长身静静矗立,着一袭白胜雪的芙蓉裙,汤汤广袖飘飘如仙,裙摆轻盈若飞若扬。
正是那树下起舞的女子,也正是大羲凌相之女,凌雪薇。
一曲终了,沈羲遥不由再次拍起手来:好曲,好曲。
公子过奖了。那女子淡淡说道,之后,有轻柔的脚步踏在落叶之上,却是走远了几步:夜深至此,露水深重,公子也该回去休息。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沈羲遥似是没有听见那边的话,而是略有激动的问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轻笑声传来,良久,温婉女声又至:一首江南小调,只是因着悲凉,少有人唱罢了。公子若想知道,是唤作流水浮灯的。
流水浮灯。。。沈羲遥在心中深深记下,之后一揖,也不管那边人是否看得到:多谢小姐指教。说完,看着夜色深重,自己若是不走,那边的女子也是不方便现身,便转了身:小姐,告辞。
清晨时分,太阳还没有在山尖露出身影,沈羲遥便已跨马而归。一路上清风阵阵,伴随着清凉芬芳的气息,嗒嗒马蹄之声响在无人的小径之上。不久,路上人烟渐渐增多,道路也越来越宽,九城恢宏的城门就在眼前,此时铜制的城门还没有开启,有守城军在城楼之上巡逻,门外已聚集了些早起进城的商客,三两坐在道边,许多是家住城外的庄稼人,挑了装满新鲜蔬果的担子,与熟人闲话。还有远来的商客,牵着驮满货物的马匹静静等候。
沈羲遥的出现在这群等待的人中引起一阵赞叹之声,便有无数目光汇聚身上。沈羲遥略觉得不自在,却也无法。眼看着早朝时间将至,可城门开启之时与早朝开始的时辰一样,若是自己那时再进,便是万万来不及了。
城门口的守军手持长矛,威风凛凛得站在那里,火红的缨子迎风而舞,晨曦明亮的光投she在他们身上的铠甲之上,反出灿烂光芒。沈羲遥思量了许久,终上前问为首的一个侍卫:今日九门是谁当值?
那侍卫看了看眼前人,一袭白衣胜雪,眉目若天神般英俊威仪,虽带了浅笑,却是遥不可及的高贵,只一眼心中便生感慨,不由生出敬畏。许是哪个世家公子,回话恭敬起来:今日是赵大人当值,此时正在城楼之上。
沈羲遥点了点头,手中折扇一顿:我想见这位大人,就在此时,不知可否通报?
那侍卫愣了愣,又仔细看了看眼前之人。赵大人可是九门副提督,位列从四品,可不是轻易便见得了的人物。
赵大人可不是轻易见得了的。侍卫说话稍硬起来。
沈羲遥一笑,这赵副提督,还不够金殿参政,怎得他还见不了了。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是他见不了的?不过,自己此时不能bào露了身份,只得笑道:我与赵副提督有段jiāoqíng,这样,这块玉佩烦请你jiāo给他看,他便能来了。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那是他着常服时常带的一块,青玉质地,上雕蟠龙云海,底端一字,正为羲,反为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