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抬头看去,惠妃面色惨白得站起身,望向两个皇子在的地方。
日落沧桑又万年二
轩儿与沈辖是在我身后远处的花圃中打闹,因此谈话我隐隐能听到一些,而在我下首坐的妃嫔,却是听不真切。方才轩儿高声的责问,却正巧因了丝竹之声停顿了片刻而格外清晰。
我不解地看着惠妃,她身子摇了摇,拔脚就向我身后的花圃跑去。
辖儿,辖儿,你。。。
我与一众嫔妃忙跟过去,就见惠妃拉着沈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死死盯着:你可是用了那樱桃凝蜜的冰碗?
沈辖点了点头,突然面上一阵痛苦表qíng:母妃,我。。。我肚子好痛。。。说着,竟有鲜血从嘴角流出。
啊!惠妃一声尖叫:太医,太医在哪里?
我看着她怀中的沈辖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睛甚至向上翻去,有血,从口中涌出。心中一寒,这,分明是中了剧毒,无可救药了。而这冰碗,本该是我用了,或者,我身子一凛,或者,是轩儿。
那是剧毒,御医匆匆赶来时,沈辖已经断了呼吸。沈羲遥闻讯也赶了来,此时惠妃已如同疯癫了般,又哭又笑。众人好容易拉扯住,深羲遥在问了御医之后,也是悲伤不已。沈辖,已经离开人世了。
你。。。惠妃突然挣破一众人的拦扯,指着我,突然大笑起来:老天不开眼啊。我本想害你,却害了我自己的孩子。老天不开眼啊!哈哈哈哈。。。她已是疯了。说的话,却让所有人愣在了原地。
我只看着人群中那个已经没了气的孩子,脑中一片空白。
惠妃之后因着罪责被打入了冷宫,她已经完全疯了,在疯癫时,断断续续讲出了自己的作为,那些,多是yīn暗。沈羲遥受的震动与打击很大,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惠妃一直都是那般云淡风轻,好似所有的风波斗争都与她无关,她都是置身事外的。可是,谁又能想到,她,才是所有一切背后的掌控。
我也只能,终是无言。
夏末秋初的时候,后宫之中已从那场巨大的变故中恢复过来,沈羲遥却更加深沉yīn郁。边关上,在平静了多年后,突然有柔然大举侵犯,来势突然,我方毫无防备。毕竟,当初那公主嫁来,是为两国jiāo好,如今,却是在一夕之间,边境生灵涂炭。
沈羲遥震怒,经查那裕王妃竟在三年间不断与柔然书信来往,这本是正常,可是,那书信上,全是我方军机。而她,是出于恨,因爱而生的恨。
羲赫待她不错,可是,终不是丈夫对妻子的方式。甚至一年里,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夜晚是与她一起度过。她毕竟是公主,也生得貌美,又全心仰慕羲赫。不料,三年羲赫都不曾有丝毫的改变。于是,心冷了,爱也变成了恨。
沈羲遥一纸密诏,那公主,便被赐死在宗人府内,羲赫请旨领兵出战,沈羲遥也便准了。
他出征那日在九门前由沈羲遥授大将军印时,我在坤宁宫最高的楼阁之上遥遥而望,那重重宫阙金huáng的琉璃瓦顶,那层层宫墙朱红的层峦之外,便是他所在的地方。这层墙之隔,却是万里。
日落沧桑又万年二
那柔然非弱国,自然兵力也能与我大羲抗衡,又因着知晓我大羲许多军机,此仗打得艰难。每日都有前方奏报传来,时好时坏。沈羲遥多在前朝处理国事,身边总是聚集了朝中重臣。我独自在后宫之中,往日里那些我最大的担忧之人此时已经悉数除去,剩下的那些妃嫔,虽也有勾心斗角,但却毫无法波及,也不敢波及到我了。
我与贤妃jiāoqíng甚好,虽后宫不得gān政,但每日里,也都为了国事而忧心不已,便派了小喜子,日日将前朝兵报密报与我。
秋天快尽的时候,京中突起痘患,虽然发现的早,可是还是死去了不少的百姓。其他患了痘者,都迁至京郊五十里一座专门腾出的寺庙之中了。
宫中倒未发现,京中又发现得早,整治的快,便也没人放在心上。
可是,那夜里,轩儿突然高烧,第二日,便有痘发出,来势凶猛。我的心几乎都要碎了,除了每日去照顾,其他时间,都是虔诚得跪在佛堂里,为轩儿祈求佛祖的庇佑。
可是,却终是无力回天。
轩儿去的那天,我与沈羲遥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御医虽说这样对我们凶险,但是,我还能顾得上那些,只抓着轩儿的小手,看着他的小脸一直是痛苦的表qíng。从两日前,他便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了。
我一直呼唤着他的名字,几日下来,嗓子哑了,jīng神也慢慢不济起来。
那天,他的小手突然动了动,我连忙凑上前,只见轩儿缓缓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沈羲遥一眼,突然笑了。父皇,您还没教儿臣骑马呢。沈羲遥连日来也是未曾合眼此时消瘦了许多。等你好了,父皇立即教你。他的声音也是沙哑,眼中是无尽悲伤与父爱的关怀。我们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
母后,您给儿臣绣的那个荷包,儿臣还要。他的声音那般稚嫩可爱,却是微弱下去。
我的泪流了满面:母后给你,多少都给你。
轩儿笑了:父皇,母后。。。他的小手伸出来,我与沈羲遥正要握住,却见那双细嫩的手臂,刚伸至半空,便无力垂了下去。
一片哭声。。。。。。
冬日,大雪纷飞,寒冷非常。惠jú端了火盆进来,放在我近旁,为我掖好了锦被,又端了药汁给我。我看着她秀丽的面容,突然问道:惠jú,你今年,该有二十了吧。
惠jú一愣抬头看我:是啊,娘娘,奴婢今年二十一了。
我点了点头,似自语道:二十一,在民间,早是儿女绕膝了。
惠jú一怔:娘娘。。。
我看着她:若是本宫想将你嫁人,你可愿意?
惠jú没有反应上来,我说的如此直接。半晌才说到:娘娘,莫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我摇着头: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本宫才想让你出宫去。这后宫险恶,你也不能在此待一辈子。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娘娘。。。惠jú跪在我面前:惠jú不愿嫁人,惠jú要侍奉娘娘一辈子。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什么傻话。而且,我的嘴角一抹苍凉:你不是不知,前日里张太医说了什么。
惠jú愣了很久,眼圈突然红了:娘娘,张太医虽说您身子已是损的利害,可是,用心调养,还是能好的。
我看着她,淡淡摇了摇头:你我都知,这心病,是永远也解不开了。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自轩儿死后,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摇着头,有泪,又掉落下来。
我的三哥,你是见过的。停了半晌我继续说道:他虽是商人,但终是可放心之人。我将你托付给他,虽不能是正妻,但也好过我去了之后,你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依靠。更何况,我的三哥富甲天下,跟着他,总不会受苦的。我看着惠jú说道:我已经向皇上请旨了。
惠jú扑通跪在我的面前,泪流不止。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门被重重推开,夹杂着冬日里的凉气扑在我的面上。
娘娘,前方急报。。。来人是小喜子,气喘吁吁得说到,面色却是十分难看。
我霍然起身,紧盯着他:什么消息?
大将军他。。。他。。。战死了。
有如晴天霹雳,我的身子摇了摇,眼前一黑,终如同飘絮,被无qíng东风摧残,落了下去。。。第4卷第二百一十九章(完结)天上人间qíng一诺
一连一个月的时光,我都安静地躺在坤宁宫坚实的大chuáng上。
身上盖着最轻柔的云丝如意被,自轩儿死去的那天,这里的一切全被换掉,那鲜艳夺目的大红颜色,自此永远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哭声很久,恨了很久,借沈羲遥无上的皇命之手,除去了丽妃、柳妃。至今,她们惨死的模样,仍不时地在我眼前浮现,我只是紧闭着眼睛,自己对自己说道:这是她们应得的下场。
至于惠妃,当她的儿子被她自己亲手害死之后,人便疯了。这,甚至是比死更加痛苦的事qíng了。
而皓月,我只是将那个寒冷冬日里她送来给我的那壶好酒转赐给她,之后,她便因着一纸密诏,去了京城最大的消魂之所,在秀荷的看管之下,遍尝人间屈rǔ。不是我狠心,我实在是不忍杀她,这个从小伴我长大,叫了我十六年小姐的女子。若是没有当日她送来毒酒,没有她指使李管家诬陷沈羲遥,没有她在沈羲遥停手之后继续在父亲的药里下毒,没有她在沈羲遥的耳边诬陷我与羲赫的关系,让沈羲遥bī我喝下那药汁,我一定会将自己的荣宠分她几分,让她也成为这后宫之中得意的女子。可是,她的心终究那般飘dàng着,信了和妃的鬼话,弃了我们多年的qíng谊。
沈羲遥轻掀门帘,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温柔如水,可是却怎么也比上羲赫那温暖柔qíng的眼神。在他bī我喝下那落胎的苦药之后,我心中所有对他的爱,就在我最后看他的那抹苍凉之后,消失怠尽。
薇儿,今日可感到好些了?他沿着chuáng椽坐到我的身边,问着每日都必问的问题。
我看着他,轻轻一笑:皇上其实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我的声音哽咽起来,目光别向远方,落在了赤金幔钩之上,看着它反出黯淡的薄光,凄凉一笑。
沈羲遥沉默了许久,将我轻轻地拉进他的怀中。我依靠在他肩头厚实温暖的地方,平和而宁静。
他环紧了我,用下巴摩挲我的头顶,我就笑出了声,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手没有来得及捂住苍白的唇,一道鲜红就喷在沈羲遥月白的龙袍之上。那上面金丝绣就的苍龙在鲜血中遨游,黑玛瑙制成的龙眼光芒一闪,黯淡下去。
沈羲遥几尽惊恐地抱着我,他无意识地摇着头,喃喃地说着我听不清的话。
我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身上一阵胜一阵的疼痛。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
皇上,我抬起一只手,在他的眉间游走,想抚开他紧皱的眉头。往昔点点滴滴美好的回忆又涌上来,我努力将那些痛苦的旧事隐藏起来,朝他明媚地一笑:皇上,臣妾还有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