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渐渐亮起来,一些店铺已开门打扫了。我脚下快步的走着,一面四处张望,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出租马车的店铺,杂役正在清扫店铺前的路面,我急忙走过去,询问可否立即雇马车。还好,有赶车的师傅已经来了,我付过定金,急忙上车,吩咐车夫快马加鞭得赶往城外三十里的劳劳亭。
待马车行驶在京城宽阔的大街上,我无力的靠在车里,想着见到他,我该说什么。
他要我做他的正妃,可是,无论他与皇帝的手足之qíng又多深,哪怕皇帝有多么的不喜欢我,甚至皇帝愿意将我赐给他,我也不可能成为他的王妃,因为,我是凌雪薇,拥有这个名字的这个女子,是凌相的女儿,是太后钦点的皇后。这一点,永远无法动摇。更何况,之前我与皇帝的那一面,也注定了皇帝不会将我赐给他,哪怕,我不是凌雪薇,哪怕我只是一个低微的宫女。
想到这些,我自嘲的笑笑,永远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其实这一切早已注定,在我和他相遇在烟波亭那天起,这些,就注定好了。
我摸摸怀中带出的那只我先前绣给他的荷包,还没有绣完,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管如何,今日,得有个了断。
我掀开车厢小窗上帘子的一角,已经出了城,路两边是成排的垂柳,风chuī拂着柔软的柳枝,空气里是皇宫里完全没有的清新,我大口呼吸着。我知道,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宫外的世界,最后一次,以一个普通人的姿态,看着这大羲的如画江山。我将手伸进内袍中,握住一样温润坚硬的东西,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客官,到了。马车停了下来,门帘被掀开,车夫看着我说。我点点头下车,劳劳亭就在眼前,依水而建,不过离大路有一点距离。我塞了一点碎银给车夫:大哥,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不过晚点还要回去的,劳您在周围转转,过两个时辰来接我。车夫收下银子:没问题客官,两个时辰以后,我来这里接您。说完驾车离去,我看着马车驶向大路消失在远处,自己走到劳劳亭中坐下,等待他的经过。
远处穿来了阵阵的马蹄声,有大队的人马即将经过。我看看已经明亮起来的天,心里猜测着应该是他的大军要经过此处了。
起身,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先前换上的那身男子的服装。我摸出一只短笛,面朝亭边慢慢流淌的小河,chuī奏起那首流水浮灯来。
我听见马蹄声在离自己不远处静止,不久便又响起来远去。我突然感觉有人在看我,那目光直穿透了我。我没有停,依旧chuī着,我知道,是他来了。
是你么?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回身,他穿着金丝软甲,头盔拿在手上,诧异又惊喜的看着我,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我微笑着福了福身:王爷。他一个箭步走上前来,伸手想要拉我,但是他克制住了,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就那样笑着却什么也不说。我看着不远处的大道上大队的人马已经先行了,但是还是有几个副手样的人按马不前,等待他们的主将。我将目光收回来,心里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从衣服中取出那个荷包,递予他:时间紧就没有绣完。下面的话我不知该怎么说,兀端的收住了。他接过仔细的看着:真好,真好。没有问我为何没有完成就将这荷包给他,我搓着双手,思量着该如何说出那番折磨了我许久的话,他小心的将那荷包收于衣中,回头看了看大路上那几个人,我看他皱了皱眉,眼神有些闪烁,似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在做出重要的决定。王爷,我刚开口准备告诉他我的身份,告诉他我们之间是永远都不可能,请他忘记我的话,他突然一把将我抱住,我能感觉到他手臂想用力却又极力的忍耐,我的心跳加速,这是不可以的啊,正想挣脱开,他自己先收回了。我。。。他想为之前的举动说什么,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冒犯了。可是,恕我没有忍住。我摇摇头,心跳得很快感觉很乱。他轻咳了一声似想掩盖此时的尴尬与沉默:你之前想对我说什么?他直直的看着我,眼神清亮,我看着他的神qíng充满了期待,自己突然之间失去了说出一切的勇气。没,没什么。我慌乱的说着:时辰不早了,还有人在等您,您快走吧。我停了停:祝王爷马到功成。此时自己的言语变得很苍白,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华美的辞藻都想不到了。他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我不解的看着他,他回身看我,缓慢有力的说:今早皇兄送我时答应他三个月必大捷而归,如今我跟你承诺,两个月,等我两个月,我一定得胜归来。我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忍在说出那样的话,我点头微笑:我等王爷的好消息。他笑着朝我许诺的一点头,仿若晨光般摄人心魄。我福身下去:王爷走好。他快步走上大道。我看见他潇洒的上马,驾的一声,良驹跑起来,身后跟着那几个等候他的人。我看见他勒马回头朝我在的地方一笑,就扬鞭远去了。
我拿出先前的短笛,chuī奏起来,还是那曲流水浮灯,看着眼前的景色想起自己专门带出来的那块皇后玉佩,我淡然的笑了,心中却忐忑不安起来。
两个月,这打仗可不是闹着玩。他之前跟皇帝说的三个月恐已是需竭尽全力了,如今跟我许诺的两个月,那该是要用多少更加激烈的拼杀,多少危险的qíng况才能换来的。我心中懊悔起来,我该说没有关系的,更何况,他回来了,我也无法许他我的下半生。可是,如今已经晚了。
自己慢慢走回大路上,雇的马车已远远的出现在视线中。现在我面临的问题,暂还不是裕王,而是如何安全的回到宫里。
晌午过了半刻我就回到了城里,有些饿了,看看惠jú之前给我的那些银子还剩一点,找了一家看起来还可以的酒楼让小二寻了个二楼临窗的位子坐下,要了清淡的几个小菜吃起来。真的是有些饿了,在宫里这时早已用过午膳,应该是在小湖边看书的时候。我笑了笑,想着吃完就去找大哥,让他想办法送我进宫。
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我看着这京城的繁华,突然一个身影就出现在眼前的街上。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凝神仔细看去,没错,是他。
第二十一章
他身穿着一件月白的儒衫,最简单的材质,身上也仅带着一块玉佩。但却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只因他那无与伦比的俊美和那浑身散发的王者之气。街上纷纷攘攘的人群经过他身边无一例外的都会再次回首看他,那些行走在街上的一些女子也纷纷以扇掩面,可是眼神却都停在他的身上。我心中感到一丝的好笑,果然是人中之龙,即使已经如此简单的打扮,依旧不能改变其一定会被万众注目的事实。我看见他悠闲的走在街上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注视。他四处随意的看着,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仿对这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街市感到满意。是啊,他心里应该是得意的,大羲在他的治理下国运昌盛,百姓富足,一片祥和。虽然边境行有时有些不安定,收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朝中还有几位让敌人闻风色变的大将在。这次若不是裕王被彰轩帝召回改派了一个年轻的将领去镇边,那外族是无论如何不会侵扰我边境的。想到裕王,脑海中就闪现出之前我们有过的jiāo集,烟波亭外的笛声,西子湖上荷花丛中他明亮的眼睛,还有不久之前他的那个怀抱他的承诺。我不由泛起一抹微笑,内心却是痛苦的。两个人没有将来的将来,即使不愿面对,也是注定了的。我将目光收回,喝了口茶,也许,应该就趁现在还没有无法自拔的时候,忘记那些回忆,放下对裕王的qíng,安安分分的做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什么都不再奢望。
店家,可还有这临窗的位子?闻声抬头看去,是一个彪形大汉一边走上楼梯一边问着,我认得他,他是彰轩帝身边的一等贴身护卫徐征远。我心一沉,如果他在这,那么彰轩帝一定就在后面了。再看街上,果然没有了他的身影。
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临窗的位子都没有了。小二小心的说着,毕竟这徐征远的身形架势让人害怕。没有?那那边那些是什么?徐征远环顾了一周不满的说。我也看了看,其实是有位子的,这小二为何说没有呢。您不知道么?今日有灯会的,这些位子早就定好了。除了。。。那小二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没有说下去。我听他那样说突然想起,是啊,今日是一季一度的灯会,以前这个日子大哥一定会带我上街看看,那场面可不是美不胜收就可以形容的。进了宫,自己就把这个忘记了。可是,我忘记的又何止这一个,在那扇宫门在我身后重重的合上的时候,我就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只记得自己是凌家的女儿,只记得自己为什么进宫。
没有就算了,我们随便找一个位子休息一会就好。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小心的瞥过一眼,他刚刚上来,手执一把折扇,还是带着那副笑容说着。主子,是奴才没有用。徐征远说着,为自己没有完成主子的意思而自责,他不在意的一挥手:怪不得你,是我一时兴起的。说完他就在我身后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小二奉上茶水。徐征远恭敬的站在他身边。他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说:你也坐吧。主子,这不和规矩的。徐征远受宠若惊的说着,站着不动。出来了,就不管那么多。你站着不是也会引人注意么。他再次指着那张椅子:我让你坐你还敢违抗了不是。他带着戏谑的口气说着,眼神却透着威严。徐征远坐了过去,但是还是显的拘谨。他们要了几个菜和一壶酒,主仆二人没有说话,他看着远方若有所思,徐征远自然不敢打扰。不久他们的菜端了上来,我看了看,很简单的几样,他并不是铺张之人,不会在宫外还讲究在宫里的规格。
主子,恕奴才多事问一句。徐征远的声音传来。恩,怎么了。他的声音中透着随意,就如同他现在的状态一样。我猜他应该是偷偷微服出来散心的。
您要找的那个人,奴才听张德海说,找遍了都没有。我知道。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也许是我的幻觉吧。他笑出声来,却有着点点无奈。可是奴才还听说,就是没有去中宫那找。徐征远说中宫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我还是听到了。听了这话我心里一惊,中宫,说的应该是我的坤宁宫了。今日张德海会带人去那看看的。他的声音传来,但是我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不会在那的,也不能。奴才不明白。徐征远被他的话搞糊涂了:难道不是只要找到就好么,您这几天都。。。话没有说完,他轻笑开去打断了徐征远的话:你可知那里住的是谁啊?没有等徐征远回答,他自己说到:那里,住着凌云麾的女儿。他说这句话尤其是在说到我父亲名字的时,言语冰冷,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