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传来李翦中气十足的声音,冯玉蛮没想到这么快会搜到这里,来不及应对,下意识拉住齐王的袖子,“四叔救我。”
她当然不想被李翦抓到,继续回那个了无趣味的金丝笼子。
齐王无心打探,但总有一些流言无意传入耳中,又见眼下,大概明白是什么情形,被冯玉蛮拉住,他微微避开,无形中拂开了。
换作邪祟多心的男人,趁这时,可以尽情要挟一个貌美年轻的女子,偏偏齐王在这方面古板,不开化,最后道了一声,“衣柜可以藏身。”随后转身向屋外走去。
冯玉蛮连忙躲进柜中,只容一点缝隙,留意外面的动静,生怕李翦闯进来,果不其然,李翦不会善罢甘休,只身走了进来,一进来,目光犹如鹰隼,巡视一圈之后,目光忽然定在柜上,随即走了过去。
齐王站在身后,并不出手,冷静看这一幕。
柜中的冯玉蛮屏住呼吸,要真被李翦发现,难以想象怎么收场,就在快憋不住气时,太子及时赶到,沉声进来,“阿翦,休要无礼。”
李翦自是不甘,但他一向听太子号令,骤然收手,不情不愿向齐王道了错,“侄儿冒昧,四皇叔勿怪。”
齐王习惯李翦的傲慢无礼,他是他们的长辈,平时多有包容,淡淡一声,“无妨。”
“还不快退下。”太子对李翦斥责道,李翦郁闷离开。
躲在柜子里的冯玉蛮看着这一幕,看到李翦离开,本该大松一口气,看到太子来了,心又沉了下去,想起上回见面,太子在冰屋那般举动,她总觉得不妥。
太子深夜前来,并非单纯阻止李翦僭越之举,自是有事与齐王商量。
二人一边下棋,一边谈心,半夜仍旧不散,更加精神奕奕,躲了许久的冯玉蛮十分困了,甚至小小打了一个哈气。
刚打出口,冯玉蛮立马捂住嘴,小心翼翼看向外面。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瞧见齐王挺拔孤傲的背影,还有对面太子半张脸,半边含笑的唇角,“洛州偏远,历来不受重视,因此出了叛乱一事,放眼朝中,四叔才是平定的不二人选。”
齐王低低咳嗽,声音哑了几分,“殿下谬赞,臣才疏学浅,不堪重任。”Ⓟō⓲.ǎSǐǎ(po18.asia)
“此事只有四叔能劳了,洛州叛乱一日不定,百姓多受苦一日,四叔怀柔济世,忍心吗?”
齐王落子,微微沉默。
一番推拉,烛火燃尽了。
送走太子之后,齐王不紧不慢收拾好黑白棋子,等了许久,没见人从柜子里跳出来,忽生一丝疑心,将柜门打开,看到凌乱的衣袍里卧着一只酣睡的小猫。
她似乎睡着了,脸蛋红红的,眼皮上也泛起了淡粉色,呼吸声很轻,轻到没有人能察觉。
次日冯玉蛮醒了,“四叔为何要救我?”
“愿不愿随李翦走,是王妃的选择,我只是随王妃的心意,并不想勉强。”齐王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干偷藏遮掩之事,毕竟有违圣人君子的教导。
冯玉蛮知道李翦不敢违抗太子命令,不会继续盯云开寺,放心离开,回到流云观,谁知一打开屋门,屋里坐了一个男人,正慢悠悠喝茶。
冯玉蛮一看到他,立即转身就逃,面前多了两柄交叉的剑,挡住了她的去路,冯玉蛮只好转过身,硬着头皮打招呼,“太子殿下,真是好巧啊。”
“不巧,”太子放下茶杯,看向她时,双目如沐春风,“此行专门来找你的。”
冯玉蛮却垂起了头,乖乖听他教训,事后回到东宫,当太子的面和李翦重修旧好,一出东宫大门,冯玉蛮甩开手,“你真有本事,咱们的丑事全让太子知道,是不是到了明天,全京城都来笑话我?”
“是我鲁莽,不该请来太子,”面对她的职责,李翦一反常态没有生气,紧搂住了她,“好阿蛮,不生气了。”
冯玉蛮没躲开,鼻尖挨着他身上硬邦邦的武袍,总有股子臭腥腥的汗味,李翦亲过来时,她更加讨厌,劈手给他一个耳光,“滚开。”
李翦假惺惺捂着脸笑,手还是搂紧了她,“打得好。天气这么好,园子里海棠开了,不想去看看吗?”
冯玉蛮最喜欢海棠花,以前李翦得了空,就陪她去看,自从夫妻俩闹翻,极少同床,更何况看海棠,李翦这般低叁下气,冯玉蛮心中纳闷极了,疑心他藏着事,也就一笑,“好啊,我也很久不回去了,看看花底下有没有藏狐狸精。”
结果刚一回府,李翦新纳的妾室娇滴滴跑过来,要来争宠,冯玉蛮往脸上遮住团扇,缩在李翦怀里,只听到他胸腔一动一动在哄人。
小妾含着眼泪走了,李翦低头拉开冯玉蛮脸上的扇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亲,带着讨好的语气,“阿蛮,我没碰过她,纳她进门,是因为她的父兄。”
冯玉蛮笑盈盈看向他,“不是说要陪我看海棠,不说其他事。”
她态度似乎无所谓,李翦心一沉,透着些冷意,又似出了口积压许久的恶气,他抱着她放在海棠花丛里,盯了许久,半晌,他笑了笑,“阿蛮,我们和好吧,过几天,我要出去打仗了,可能回不来了。”
难怪他态度好了,以为自己要死了,活该惹这么多风流债,冯玉蛮头靠在他肩头,手边折断了一枝海棠花,“好。”
不久,李翦领兵出征。
出征前夕,李翦将府里不干净的女人全哄出去,只有冯玉蛮一个女主人。
东宫办宴,冯玉蛮看了宴客名单,打扮一回,赴约去了。
宴上男女分席,冯玉蛮悄悄扮作一名小宦官,乔装一番,自己都不认得了,大摇大摆端酒到男席,伏下身子凑到男人手边,倒满半盏酒。
“退下。”齐王不沾酒,见这丫头自己上来倒酒,吩咐退下,却见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儿,“难得兴致,王爷怎么不多喝几盏?”
齐王看住丫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认出来了,或者没有认出来,以往数十年,他看哪个女人都不是心中的观音,又何必费心去记,淡淡道:“下去。”
冯玉蛮嘴上说是,手故意一抖,把酒洒下来,落在了他衣袍上。
宫人见状立即厉声责骂,齐王止住,先出去换衣了。
冯玉蛮做一个小宦官,也悄悄溜去了,齐王似乎发现了她,步伐越来越快,眼看追不上他了,冯玉蛮追急了,脚也扭伤了,不得不在亭里歇会儿。
屋漏恰逢连夜雨,冯玉蛮屁股还没坐热,身后传来了动静。
看到来人,冯玉蛮立马站直起来,想要溜走,太子眼睛厉害,已经叫住她,“你过来。”
冯玉蛮低着头蹭过去,掐着声儿行了礼,“殿下吉祥。”
太子盯了她头顶一会儿,轻轻一笑,没揭穿她身份,“见到二小姐了吗?”
在这宫里,除了太子妃一个女主人外,就是冯玉蛮这个赵王妃了,但她不喜欢这个称呼,喜欢没出嫁前的冯二小姐,时间久了,她要是太顽皮,太子会这样叫她。
冯玉蛮一听太子要寻自己,心里没个底儿,胡乱指了个方向,“奴才瞧见二小姐往那边去了。”
她一伸手,露出纤纤的十根手指,哪有一个奴才的手比主子生得还嫩,太子低头问道:“瞧着眼生,叫什么名字?”
冯玉蛮脑袋一直埋着,随便胡诌了个,“奴才叫金宝,金银元宝的金宝。”
“俗气,”太子轻嗤,“谁给你起的?”
冯玉蛮暗自撇嘴,语气装怯怯的,“奴才头年进宫时候,有幸见过殿下,当时是殿下给奴才取的名儿。”
太子真记不起来这事儿,“有这么回事,本宫怎么想不起来了?”
冯玉蛮把脸儿低埋,“贵人多忘事,殿下能开金口,亲自给奴才取名,已经是奴才的福气了。”
“好福气还在后头,你要不要?”
四下寂静,亭子里只有他们二人,越发显得身影交缠,花香四溢。
冯玉蛮眉头微跳,感到一丝不对劲,但没细想,连忙应下来就是,眼风扫见太子忽然伸手过来,心里一跳,头皮紧绷,刚要往后躲开,忽地,身后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殿下原来在此处。”
太子立即收敛神色,含笑转过身,敬了一敬,“四叔不在席上痛快吃酒,原来是跑到这来躲清闲。”
齐王走进亭中,目光悄然无声,掠了一掠他身后脸儿低垂的冯玉蛮,接着转向太子,淡淡寒暄。
太子分身乏术,自然顾不得身后。
冯玉蛮趁这功夫儿,悄悄溜了出去,她怕太子再找上来,走得飞快,不小心被花丛里的荆棘勾到了绣鞋。
冯玉蛮扯了几下,还是没扯下绣鞋,这时一群丫环来了,只好先不管了,急匆匆溜了回去。
毕竟是贴身之物,遗落在外面,若被一个陌生男人捡到,名声就不好听了。
冯玉蛮只好留宿在东宫,打算明日再找找。
这厢,也有人难眠。
灯火如豆,齐王坐在灯下,既不看书,也不闭目养神,而是看住手里一只绣鞋,双眉微皱了起来。
他有一件愁事。
适才见她溜走,与太子说了没几句就散了。
从亭中出来,便在路上捡到了此物,他打量两眼,自然认出来了,女子之物遗落在路边,若叫外人捡到,难免惹来非议,于是他捡了起来,来日交还。
但难就难在如何交还,都像是男女私相授受。
齐王解决过许多疑难杂事,唯独在男女之事上不开窍,犯了愁,在灯下久坐无果,在庭院里来回踱了两回,谁知越走越煎熬,胸口起伏,索性坐在灯下诵经。
手里边是和尚经,他一心诵读,头眩身热之感渐渐消了下去。
有风吹进窗扇,不知不觉,已是山茶花绽放的时节。
一阵风吹过去,窗外红艳艳的,山茶花热烈奔放,交相掩映,仿佛一对交颈鸳鸯,又活像女人的勾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