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整个人都黯淡了下去,可是背却挺得很直,仿佛内里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的脊梁似的。
喀喇。
是她咬碎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在吃什么?程拙砚问。
谢情垂着眼睫,按下电梯,吃糖。
程拙砚就想起上次那颗她特意藏在手包里头不让他看见的糖。
呵,无所谓了,只不过是一颗糖。
等他们回了德国,那个买糖的人就可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至死不渝的恋人?
那就至死不渝好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又愉快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愉悦的心情了。
几年前Jacob那个蠢货吸毒过量死在女人身上的时候,还有他启程来之前,Karl从大学演讲台上摔下去,差一点就半身不遂的时候,都不及今天早上,她蓬头垢面来替他开门的那一刻。
他觉得自己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又活了过来,鲜活地叫嚣着,从骨头里一点点往外渗,让他激动得手指都微微战栗着。
所以他丝毫不介意她在屋里拖拖拉拉地磨蹭,正好可以让他在空寂的楼道里平复一下心情,以免被她看出来。
而与他的愉快正相反,谢情一路都很沉默,而且看起来非常平静,直到进了机场才像是因为好奇,稍微有了点活气,四处看了几眼。
私人飞机不像普通商业航班,程拙砚的车直接开进停机坪去,早有工作人员替他们把无数的繁杂手续一一办理妥当。
谢情安静地跟着程拙砚走上舷梯,站在机舱门口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跟着他在双人沙发靠窗一侧坐下,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这么容易就能走了?
不然呢?程拙砚在她身侧坐下,笑着反问。
谢情反应过来了,哦了一声,你不一样。
他有心引她多说几句,便问:你上一次去德国,是怎样去的?
很麻烦。
多麻烦?
很麻烦。
她显然不想多说,程拙砚便由着她,也不再多问。
机长是德国人,空姐也是德国人,都先过来问了好,才继续去做起飞的准备。谢情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德语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小动物似的歪了歪脑袋。
她产生了一种古怪的,仿佛时光在回溯的眩晕感。
这还不算,她身后的单人座又走过来一个人,在他们对面坐下了,满面春风地同她打招呼:谢小姐,好久不见啦。
居然是许丞。
许丞对谢情一向很照顾,她条件反射一样点了点头,丞哥。
不敢不敢。托谢小姐的福,我也回了一趟老家看看,真是好久没回来了,好多地方都认不得了。
诡异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丞哥,我头很疼,对不起。
然后她就不堪重负一般,闭上了眼睛。
许丞跟程拙砚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小姐先休息休息,要飞七个多小时呢。要什么只管跟先生说,千万别见外。他跟程拙砚点了一下头,就站起来回了座位。
原来私人飞机比商业航班快那么多,谢情晕乎乎地想。
飞机在轰鸣声中加速,直上云霄,巨大的后坐力把谢情一下子拍在椅背上。
程拙砚递过一颗糖塞在她手上,降耳压。
不吃了,牙疼。她缩回手,依旧闭着眼,紧拧着眉心,像是很难受。
程拙砚就不再坚持,趁她看不见,侧过头去,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侧脸。
她的脸色依旧不好,眼底一片青黑,眼眶也陷下去了,唇色发白,看起来像是熬了很多很多的夜。
可即使是这幅鬼样子,程拙砚还是能觉得心底有一股强烈的爱意,岩浆一般灼热地翻滚,压都压不住。
她像是被飞机极速升空的气压变化弄得很不舒服,手指动了动,捏紧了沙发扶手,不小心触到了程拙砚的指尖。
指尖凉凉地,蜻蜓点水一般,一碰到他立刻就缩回去了。可只是这一下,竟然就有种触电般的刺激从他的骨髓深处猛蹿上来。
令人迷醉,叫他害怕。
程拙砚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你看起来很累。
嗯。她答,有气无力的。
后头铺了张床,虽然简陋些,不过勉强还算能休息。一会儿飞稳了,去躺一躺么?
好。
接着就又是漫长的,死一般的沉寂。
许丞一个人闷坐在他们背后,深深庆幸Noah会做人,安排这架大点儿的飞机过来,要是那架小飞机,他估计能憋死。好歹这会儿不用面对那两个能互相把对方逼疯的人。
他是真的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孽缘。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女人这样强烈的抗拒程拙砚。
他到底还有哪里不好呢?长得又好,又有钱有势,还时时掏心掏肺地想让她高兴。
那个小工程师又有哪里好?也就长的人模人样,脾气是好些,可还有哪里比得过程拙砚?
然而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谢情发病的样子,和程拙砚铁青着脸把她往死里逼的样子。
都是冤孽。
可他虽然同情谢情,却又打心眼儿里庆幸她回来了。
程拙砚这一年多来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做事手段也越来越残酷,再这样下去,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切,就又要散了。
飞机上了平流层,越来越稳,许丞听见谢情开口说:有安眠药么?
没有,怎么了?程拙砚说。
头疼得厉害,想睡但是睡不着。
去后面歇一歇吧。他说,你放心,我不碰你。
多此一句,许丞想,真够小心翼翼的。
他俩不光是冤孽,还是彼此命里的劫。
【本来写好了昨天要更的,可是上一章写得很投入,情绪上出不来得缓一缓。接下来的部分可以给我一点意见吗?好像大家都喜欢程拙砚,要是这样我就再写一点他的片段,要不然就要准备收尾了呢。请多给我留言呀,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