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蛟低垂的侧脸僵硬了起来,火光印在他英俊的轮廓上,立体地恍诺神祗,那光影中流动的眸色温润了起来。
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对不起!
连城假装无措地低下头,葱白的玉指纠结在一起,不安地抓扯着膝盖上的衣料。
夜风chuī来,扬起了她的青丝,墨蛟侧低着头看她,那星辰流泻的清辉密密地洒在她身上。
沉默在噼啪作响的火光中趟过,如果此刻的连城抬头定能看到墨蛟眸角温柔的流连。
他从身后布包裹中取出条毛毯,盖在连城的身上。连城诧异地抬头,正瞥见墨蛟羞涩地转过脸,那一直延伸到脖颈的诡异晕红让连城心qíng放松了下来,她嫣然一笑,猛地去抓墨蛟的大手。
冰凉的!果然如同预料的那样,冷血的蛟人耐不住严寒的冷冬,所以他们只在南阳一带徘徊,因为那里终年温热cháo湿,她本以为身为墨骑统领的墨蛟会是例外,但事实却正好相反,这样看来,所谓无往不胜的墨骑,所谓五陆间最彪悍的军队,也是有他最为致命的弱点的!
好凉啊!连城假意惊叹。
墨蛟大惊地甩开连城温热的小手,在听到她的惊呼时眸光一沉,咬牙痛心地正yù起身,却被连城一把按住。
连城扑倒在墨蛟的膝盖上,装作慌乱地说着:
你不要走!没有什么可自卑的!
墨蛟一惊,一时间乱了方寸,竟忘了要推开她,任由她侧趴在他的怀中看他。
没错,蛟人是没有体温的,所以只有湿热的南阳国才会出现蛟人的踪迹。他们xingqíng温和,与世无争,对有恩于自己的人必以命相报,蛟人族之所以说他劣等并不是因为他们愚蠢,相反,他们聪慧机敏,也许他们的劣正因为他们的善,逆来顺受的xing子才是造就他们种族的悲剧罢了。
连城也只是在书中读过关于蛟人的记载,事实上,在墨蛟身上所显现的并不完全是蛟人的特征,也就是说墨蛟的血亲中有一方必是人类,都说异族通婚的孩子是不易成活的,可墨蛟是个例外。
墨蛟,你多大了!
十九!
比我大六岁呢!哥哥也才只有十七
墨蛟望着怀中闭目的女孩,想着她刚刚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可自卑的!
心口渐渐温暖,此刻的她圣洁地让人不忍碰触。就这么一次也好,墨蛟对自己暗暗地说道,就这么拥她入怀,一次也好
连城躺在墨蛟冰冷的怀中,侧首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这个一统墨骑的蛟人太子,并不如想像中的那样凶悍,恰恰相反,他温柔善良,让人不忍去伤害。
暗暗叹了口气,连城埋首于墨蛟的衣襟中,他身上淡淡海风的气息让她安心地入睡,梦里依旧是遥远的东隐,绵延的雾江和哥哥儿时的安眠曲。
哥哥和东隐成为心底永远的寂寞,在无依无靠的南阳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林中虫儿寂寥的歌声,弥散在苍凉的天宇。连城的嫁衣依然殷红得令心破碎。墨蛟一点点地收紧双臂,怀中的少女沉沉睡去,上扬的嘴角是对哥哥残留的梦境。
墨蛟侧脸看着南方黯淡的星辰,他没有资格怨恨,因为他也无法保护的最重要的人,无法留住这最微小的幸福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慡。墨蛟醒来时,怀中已没有连城的身影,仿若昨夜不过是一场绚烂的烟花梦。
他起身,吩咐众人准备动身,自己隔着轿帘轻轻呼唤连城的名字。花轿中空无一人,墨蛟心慌起来,深入林中四处寻找。
墨蛟,我在这儿!
他猛然回身,看见连城正俯首拾捡起几片残碎的花瓣,花瓣上仍流淌着水滴,似珠泪盈盈,令人心动。
你瞧,这些花瓣也好像知人意似的,轻轻一碰,便可感觉它的颤抖!连城哀伤的笑着,掌心中的荼蘼,水珠流尽,花瓣也失云了一份娇柔,渐渐地缩卷起来,虽然色泽依旧鲜活,却失去了绽放于枝头时的灵xing。
墨蛟,今日起,怕是好多年也看不见这荼蘼花了
连城与墨蛟缓缓擦身而过,昨夜的童稚、娇弱已不在,换上依旧冷漠的脸,今日起便是真正踏出东隐大地了!
出了这个林子,便是朱渂境内了!
墨蛟策马行到连城的花轿边,轿内的人一动不动,漠然地看着前方。墨蛟轻声叹了口气,用马鞭撩下撑开的帘帐,默默地向队前走去。
这时林间突然一声长啸,紧接着传来锐器划破气流的声音,墨蛟大惊,急忙调转马头,但见队伍后方嗖嗖地飞来两把月牙形的硕大刀刃,行至处枝叶、树gān尽断,眨眼间便将后列的十余名侍从拦腰斩断。
散!
墨蛟大喝一声,飞奔向连城的花轿,长臂一探,便将连城紧紧带入怀中。连城瞪着双目惊恐地望着地上不堪的尸体,双手牢牢揪住墨蛟的衣襟。
嗖嗖
刀刃霎时从四面飞来,墨蛟护着连城躬身策马,飞快的奔出树林,身后惨叫声不断,连城从墨蛟的腋下探头看去,身后手执刀刃的刺客紧紧尾随。
他们追来了!连城伏在墨蛟的胸口大声说着,转头看时树林外一马平川,唯有西南方墨黑一片。
向那边走!连城指着西南方向高声对墨蛟喊道。
不行!那是幽冥鬼林,进去就是死路!墨蛟咬牙狠狠一夹马刺,大声吼道。
不进去也是死路,进去也许还有希望!连城抬头看向墨蛟,墨蛟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即将奔出树林的刺客,心一横,调转马头向着诡谲的幽冥鬼林奔去!
中途遇险困身鬼林
哇唔身边有什么东西尖叫着向前方窜去,墨蛟身后的蛟马受了惊,高高地抬起前蹄。
冽!安静!此刻的墨蛟也惊慌地瞪大双眼,警惕的注意着四方。林中枝叶繁茂地遮蔽了天空,只偶尔有微弱的淡光投影在cháo湿的土壤上,晕出诡异的光斑。
冽是它的名字吗?连城回头淡笑着看着墨蛟,墨蛟晃了神,呆呆地看着连城,直到她转身向前走了好远才从自己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看到她的笑,墨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笑可以倾城!
你不怕吗?
墨蛟跟在连城的身后,看她毫不在乎地向前走着,他们身边那些淡白的鬼影上下跳窜着,时不时地发出尖锐地叫声。
为什么要怕?活着的人比死去的鬼更可怕!连城停下来看着墨蛟,眼神扑朔迷离,暗藏忧伤,犹如秋天在空中轻轻飞舞的落叶,凄美而傲世独立。
鬼,不过来来去去地用冷热无常折磨你,利用你心底的晦涩打击你,如果你可以无愧于心,又何须惧鬼?
墨蛟意味深长地看着连城,眼神里有复杂的爱慕,连城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枝叶,落日点洒的余晖探了进来,她轻叹一声,回身对墨蛟说道:
天快黑了,我们早点找个可落脚的地方吧!
好!
两人正说着,墨蛟突然禁了声,他一抬手示意连城别动,自己伏下身子贴近地面。他侧头将耳朵靠在地面上,凝神静听时脸色渐渐紧绷起来。
他们追来了!他直起身,蹙眉看向后方,连城也开始焦虑起来,她本想进了林子,那些刺客铁定不会跟来,毕竟林中环境不适合用那种暗器,不过如今看来,他们的主人是誓死也要将自己追杀到底了!
墨蛟四下寻量了一下,突然放开冽的缰绳,一拍它的臀部,冽便飞快地向密林深处奔去。
墨蛟?他不理会连城不解的目光,一把拉起她温热的小手向着另一侧飞快的跑去。
走了没多远,他便停下来,带着连城躲到粗壮的树gān后。不一会儿,前方传来悉索地声响,连城借着昏暗的光,朦朦胧胧看见三五个瘦小的身影在四下寻找着什么。他们俯下身子或听、或闻,折腾了半晌,连城大气也不敢出,因为那些刺客竟不似人类,侏儒似的外表,被衣物遮盖住整个面目,只留下一对诡谲地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唔连城的口鼻堵来一只冰冷的大掌,墨蛟贴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别怕!
不知为何,墨蛟的一句话顷刻便让连城狂跳的心镇定了下来,此时太阳已完全地撤出了天空,四下一片死寂,连开始时出现的幽灵也不知为何地躲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黑夜的幽冥鬼林会发生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活着出来,在富庶的南阳国东北方有一片黑色的密林,当地人称之为幽冥鬼林,同时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绝望森林。
森林里静的让人窒息,墨蛟和连城虽近在咫尺,但谁也看不见对方,刺客幽绿的眸光顺着冽消失的方向追去,连城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两人姿势的暧昧。墨蛟轻咳了声,小心放开连城。
冽的味道太重了,他们定是寻着它来的!
那它还会找到我们么?
连城有些惋惜地问着,墨蛟的那匹马似乎颇通人xing,如果丢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放心!冽不是一般的马!
墨蛟绕到连城身侧,四下摸索着,停了会儿说道:
你站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连城应了声,便听见墨蛟离去的声音。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连城竖起耳朵,依然寻不到一丝声响。
墨蛟?她试着轻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墨蛟?嗓音小心地提高了一些,还是没有回应。
墨蛟!连城开始感到绝望,她伸出手掌放在自己的眼前,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连城背靠着树gān开始大口的喘息,童年的记忆像cháo水般地涌来。
哥哥年幼的连城蜷缩在破败的小屋内,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哥哥?连城欣喜地抬起身,正yù开门,便听到陌生的嗓音。
就是这两个小鬼,打他们刚来村里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那么漂亮,又是金色的眼睛,分明是妖孽,我看村里这段时间连连出事就是他们搞的鬼!
没错,我们冲进去把他们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