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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榻上铺厚厚的虎皮,四角以琉璃貔貅镇之。他脱手一抛,卒子就势懒懒打了个滚,头上的盔帽落在一旁,帽里青丝倾泻而下,在他痴迷的目光里,缓缓抬起头来。
    斑斓的虎纹衬着白如玉璧的面庞,朱红的唇,迷离的眼她支起身子向他轻笑,郎君想妾乎?
    何止是想,简直想得肝肠寸断。他欺身过去坐上榻沿,手指从她面颊上轻柔拂过,低声问:上怎么来了?紧要关头,不怕功亏一篑么?
    她坐起来,嘟着嘴,剜了他一眼,思之yù狂,忍不住就来了。你见了我不高兴么?
    他两手落在她肩上,什么都不说,只是低下了头。
    扶微见他没有反应,心里便慌了,是怨我吗?她矮下去,试图看到他的脸,怨我把你bī到这个境地吗?我都是照着你的吩咐当然了,看qíng况,又自行发挥了一下,所以你不高兴了?
    他摇头,依旧没有说话。扶微心里惶惶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忽然倾前身来,与她jiāo颈,紧紧抱住了她。
    你做得很对,就应该这样。他轻声说,我只是太想你了,没想到你会冒险来看我。
    扶微这才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回抱着他,亲昵地在他颊上蹭了蹭。
    我在朝上就说了,会遣侍中来往,转jiāo相父奏议的。侍中身边总会带两个侍从么,我乔装一下,就可以混进军中。她咧嘴冲他笑着,仔仔细细打量他,军中不知ròu滋味,眼见瘦了呢。还是太想我,想得身心俱疲了?
    她话里隐藏的寓意太多,品咂一下,足以叫他脸红。他垂下眼,颇不好意思,但还是嗯了声,都是,不沾荤腥,且身心俱疲。
    那唇在她面前开阖,她靠过去,若即若离地贴着他的唇腹,我何尝不是。每天盼着你的鸽子,听见头顶上有翅膀扑打的声音,我就高兴。究竟还要多久我快忍不住了,想日日和你在一起,过醉生梦死的日子。
    他听后笑起来,啄了她一记,醉生梦死?万里河山不要了?
    其实江山也不是那么重要。坐在御案后的时候我想当个好皇帝,可是睡在寝台上,我就渴望酒池ròu林。高枕安卧,美人在膝,这才活得逍遥。她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怎么办,我骨子里可能是个昏君。
    酒色财气,不是人生至高境界吗?天子当如是!他一面耻笑她,一面又安慰她,罢了,现在委屈自己,是为将来过上你想过的日子。
    她微微笑着,眼里星光点点,我不求别的,只求能有一日,让我与你共枕到天明。
    这么简单的愿望,却好像遥不可及似的。他有些心酸,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等这次的危机度过了,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忽然想起来,拉她起身道,今日是上巳节,陛下还记得吗?
    她说记得,走前禁中正过节。宫婢金袖衣襦,香囊结带,出城后又见河边遥遥尽是丽人。上巳节,姑娘于长水旁濯缨、求姻缘,她也曾向往过,但从来没有机会去,真可惜。
    他朝外看了一眼,暮色徐起,帐里幽暗,帐外却还余最后一道霞光。他说:既然来了,我带你去巡一巡南军。胡骑属南军,一旦有突变,我即领长水和宣曲突围。宫城之外,再以屯骑和越骑围剿只是不知,他们动用的会是哪一军。说着替她戴上兜鍪,牵她到了帐门前。
    出了大帐,他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负着手,大步流星,毫不粘缠。扶微卑躬屈膝跟在他身后,驻防的营地是依水傍山而建,神龙原的地势向来高低起伏,落差极大。这里是一片苍翠的平原,向东走上半里有个断崖,断崖的那边,便是另一个风景如画的世界。
    她跟在他身后,他不时回头看一眼,唯恐人跟丢了。军中是完全可以放心的,南军人员固定,永远不会凭空出现陌生的面孔,因此不怕有人监视。他带她穿过营地,暖风如织里走向那个断崖,仰头望天,时间刚好,于是向下游蜿蜒的月河一指,臣请陛下看样东西。
    扶微好奇,只看见一片朦胧中河川逶迤,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想问他,乍见一丛火光从黑暗里突围,然后蔓延蔓延很快月河两岸篝火绵延,连成一片奇异的光带,她讶然:那是什么驻军?
    他昂首而立,夷然笑道:是臣组建的一支jīng锐之师,取从军死士的遗孤,官教以五兵,号曰羽林孤儿。
    这个人,倘或这大殷天下是他的,不知亲军又会怎样重设呢。羽林孤儿,忠勇之后,必定比六郡选拔的良家子更加一往无前。她眯眼远眺良久,转头问:灵均本当是他们中的一员吧?我常想,让他进宫真是害了他,如果他能像他们一样,就算出身入死,也比困在长秋宫要好得多。
    提起灵均,丞相似乎也有些后悔,那是为了权宜,不得不为。你的年纪到了,必须册立一位皇后,如果计划没有突变,灵均才是伴你终身的那个人。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cao纵全局的人信念不够坚定,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灵均就成了多余的人。
    扶微虽内疚,但不觉得有愧。她的想法从来没有隐瞒他,灵均入宫前她就和他jiāo代清楚了,最后做决定的是他,既然路是自己选的,愿赌就得服输。
    羽林孤儿她望着天河里星子一样错落的火堆喃喃,将来会并入羽林军吗?
    他说是,陛下想在帝位上长久坐下去,就需要培植自己的亲军。
    她想了想,你先前说不知他们会动用哪一处兵力,这是什么意思?
    丞相道:从封邑调动大批人马谋反,是下下之策。因为兵马一动,消息势必不胫而走,还没等他们踏进京城,就会被dàng平。既然仅想夺宫,造势只要从京中下手,挑拣最接近皇城的兵力。一旦彻底掌控禁庭,再调府兵汇合,这样安排才是上上之选
    扶微忖了忖道:依你之见可会是羽林军?毕竟敬侯曾孙的中郎将一职不是白讨的。
    丞相不置可否,也许他们布下的网,比我想象的更大。陛下要有耐心,等到太后千秋,一切自然见分晓。
    要谈朝政,永远都谈不完。还是私事更叫她感兴趣。回身望,四野莽莽,正是作案的好时机。遂一个飞扑,蛮横地把他扑倒在糙丛里。
    chūn日山花烂漫,鼻尖被细小的叶片刺到,引得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嘴里叫嚣着,我来看你,可不是为了听你如何布防。
    他不屈地和她滚作一团,那你为何而来?
    为犒赏你呀。免得你多日不见我,又要心慌。
    你争我夺,在月色下打闹,丞相觉得自己和她在一起,有时候傻得身不由己。原来幼稚是会传染的。终于jīng疲力尽,他仰在星空下,天幕压下来,变得异常近。她扒呀扒,枕在了他肚子上。可惜不能光明正大,连这样温qíng的时刻,也必须藏于夜幕的掩盖下。
    她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捏了一下,更结实了,相父在军中没少cao练。
    他含糊唔了声,臣时刻蓄势待发。
    手从深衣的前襟里钻了进去,一路向上,在他的腹上又按了下,不愧是武将出身,啧啧,多好的身形啊,像豹子一样。
    说起豹子,简直是他一辈子的yīn影。他隔着缙帛握住她的手,引她逐渐向下,嘴里失神问着:陛下可想过,万一他们鱼死网破,你待如何?
    她无师自通,缠绵地抚摩,在他心里最痒的那处点上了一盆火,含含糊糊道:日子定下了么?果真是太后千秋?
    他轻喘着说是,宫门大开,便是最佳时机。
    镇纸在她手里变得火热,她低头,学避火图上的样子轻轻一舔,丞相顿时绷紧身子,狠狠揪了两把野糙。
    可否不要给他们直面百官的机会?她口齿不清地说,一进宫门便剿灭
    丞相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夫妻间的趣味,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花样。看来她没少研究,那图谱和他之前画的帝鉴图谱比起来,显然她更喜欢前者。
    幕天席地,满眼星辉。夜风席席里见她婉转而起,墨色的长发凌空飞扬,府兵的锁甲也隐藏不住那娇俏的轮廓。她两手按在宽阔的胸膛,慢慢降在他心上,轻声问:郎君,你爱我这样么?
    他轻颤,阿婴,我爱你这样,我爱你
    扶微心满意足地笑,简单的三个字,比任何华丽辞藻堆砌的誓言更令她感动。她不相信山盟海誓,却相信这句话。他爱她,不是因为受她胁迫不得不屈服,他对她的感qíng是从心的。
    我也爱你呢。她仰起头,光致致的脖颈拉伸出一个美丽的曲线,匆促而迷乱地说,从十岁爱到现在,以后还会继续下去一辈子。
    他们的身份都不一般,随侍的人多,是为显得尊贵,也正因如此,常常剥夺了做人的趣致。要一板一眼,要匀停雅致,不能放开嗓子笑骂哭喊,活得像个泥胎一样。
    谁没有七qíng六yù,她在他身边时不要做皇帝,就想当个小妇人,疼爱自己的夫君,取悦他,用任何方式。她知道他是极喜欢的,一递一声喊她的名字,她随风摇曳,在他的呢喃里轻泣。烈火炎炎从jiāo汇处蓬勃蔓延,她贴着他的唇角说:郎君,我累坏了。他闻言坐起身,紧紧扣住她的腰,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人勒毙。
    她心满意足,曾经那个让她又敬又怕的人,被她拉下神坛了。她以为自己不会成功,没曾想最后做到了,一定是阿母在天上保佑她。至于阿翁,大概会想打死她吧!她把他指定的摄政皇叔给睡了,她甚至能够想象出阿翁chuī胡子瞪眼的样子。其实看开些,两姓彻底结盟,比依靠所谓的兄弟qíng义靠谱多了。她想不出别的办法长久留下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全属于她。
    夜色初浓,清风拂面,脑子里却是无边的迷醉和昏聩。她攀着他的肩,随他引领着翻山越岭。他这么好这么好。她在尖叫里粉身碎骨,旷野把她的呐喊分解,她化作了一滩chūn泥,在他身下。
    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她看不见他的神qíng,但是心里可以勾勒他的眉眼。她以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qíng有多浓烈,一直以为爱和政治是不可分的,然而并不是这样。她单单就是喜欢这个人,就是喜欢他,连他的骄横和不可一世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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