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九金不是假装了,她真的憋了好久,一提起红扁她就觉得难受。毕竟是相处了三年的人,还是整个道观里唯一不打她的人,她们以前还说好,要一起骗吃骗喝。可是就像刚才段子七在马车上说的那样,就连她也没办法保证那晚红扁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如果当真是无心,为什么玄机姑姑没回来时,陈韪想染指她,红扁却没有阻止呢?她明明知道了,也分明看到了,却选择了旁观
九金没什么博大伟岸的胸怀,只要一想到这些,便总会觉得心里头有了疙瘩,无法再和红扁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了。
这一次段子七无力劝阻,最好她们俩哭啊哭啊,哭到累了,然后大家一起洗洗睡下吧。
只是没想到的事,深得她家小姐真传的落凤忽然杀出,居然提议说为了庆祝九金安然无恙回府,也为了让九金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不如召集全府上下大家一起饮酒狂欢一下。没有意外的,段夫人自然是同意了。诸如这类的狂欢,子七原来还是挺喜欢的,以前每次爹出远门的第一天,段府上下都会这样热闹一次,因为当家主事的走了,大伙都可以无法无天了。他还能顺便叫一堆人回来打马吊,这种时候,娘非但不会说他玩物丧志,还会一起参与。
可是今天他一点都提不起兴趣。
偏偏他越是想睡,他娘就越是想要他参与,为了构建和谐兄妹爱,她算是不惜一切代价了。段子七很无奈地坐在院子里,周围很吵,家丁丫鬟们闹成一团,他却觉得好凄凉。
九金,你不觉得夜深露重,更适合安寝吗?仰头望着那一轮明月,子七很无力地问着身旁的九金。
她却完全答非所问,很豪慡地塞了个酒盅给他,死后自会长眠,生时何必贪睡。我们来喝jiāo杯酒吧,上回没有来得及喝,好可惜喏。喝完,就可以入dòng房了。
你今晚好有诗xing。他果然是好累,累到连逗她的力气都没了。
湿xing?好害羞喏,她家七哥哥的口味总是那么重,讲话总是那么赤luǒluǒ。
诗xing好啊,我们家九金居然会作诗了。喝酒的时候,一定要吟诗助兴的,九金,别理他,他只懂得那些个马吊牌,还有那些个尸体,没有làng漫感的男人。娘来陪你对诗。
那我做拿手了。我姑姑可是以诗闻名的呀,我怎么能逊色。原来是这个诗哦,终于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九金很激动地站起身,一脚踏在了椅子上,挥了挥袖子,故作哀愁地说道:夜半窗边chūn猫叫,妹叫哥哥把烛chuī。
噗喝进嘴里的酒,被子七喷了出来,脸也跟着涨红了。这绝对是挑逗,绝对是暗示,他这不知检点的妹妹居然在邀请他夜半去她房里把烛chuī。黑灯瞎火,孤男寡女,gān柴烈火,chūn光无限实在诱他无限遐想。
好诗好诗!段夫人带着三分醉意,鼓掌喝采,也吟了起来,临睡衣衫半解妆,虚掩闺窗等qíng郎。
娘端庄端庄。这要是让他爹听到了,一家子都不得好死啊。
别打岔,九金,到你了!
他娘酒品很差劲,子七很无奈,只好期盼九金能稍显收敛点。
结果,她仰头皱眉哀怨地看着月儿,闭上眼,由着徐徐晚风chuī乱她的发,看起来感触良多地叹语:哎风chuī裤衩毛飞扬哎,风中凌乱啊。
好!子七,明天给我挥毫写下来,裱框,挂中堂!等你爹回来,让他好好鉴赏!
子七半眯着眸子,懒懒地牵起嘴角,无言以对。顷刻间,他觉得天地是要变色了,星空都黯淡了,段府是没法待了,日子也没法过了。不是他死,就是唐九金死。如他这般风华正茂怎能去死,还是凌nüè死唐九金吧
第八章
长安郊外的小树林里,围聚着一堆人,到处都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人群的中心点,有一个少妇正拉着一个年轻人吵架。实在很嘈杂,比起市集有过之而无不及,九金很是佩服地看着她家七哥哥,居然可以无视所有吵闹那么投入地验着面前的尸体,那表qíng实在好专注好诱人,难怪会吸引来那么多闲来无事的姑娘家。
按尸体的僵硬程度来说,死了六个时辰以上了。瞳孔扩张,指甲有断裂的痕迹,身上有多处淤痕,应该是被bào打而死。
哦哦,那这些腊ròu是?九金兴致盎然地蹲下身子,正经地跟子七讨论起案qíng。
子七皱着眉,打量了眼那些腊ròu的排列位置,可能是偷了腊ròu,被人抓到bào打了一顿后,还没有死,一直挣扎到这里的时候,才终于不支倒地,所以这里周围没有其他人的脚印。凶手应该是家离这不远又刚好最近在晒腊ròu的人。
王阿三!七爷都这么说了,我看你还怎么抵赖。这附近人家都是到腊月才开始晒腊ròu的,只有你不同,你家是卖腊ròu的一年四季都会晒!那个少妇开始得理不饶人,紧拉着年轻人的衣裳叫喊,你是看我这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是不是,把我的狗赔给我!我们一家老小全靠它看门,你就这么狠心地打死了它,赔给我!不然我天天赖你家,吃你的、用你的!
子七接过九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懒懒地飘了眼面前争吵不休的那两人,打算找裴澄踢场蹴鞠轻松一下,这样天天义务劳动也是很累人的。
哇哇哇!七哥哥你好厉害哦,前天是一头自己难产而死的猪,昨天是一只太过疯狂自己撞树上死掉的牛,今天又是被人打死的狗。你真的好厉害哦,即使对禽shòu也是那么的了解,我好仰慕你哦。九金尾随在他身后,眼中不停闪烁出崇拜的光芒。
子七反shexing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皱眉嗤哼: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为什么每次看见尸体,你总能莫名地兴奋?他已经无聊到把所有仵作的活都抢了,连这堆莫明其妙地尸体都抢来验,衣裳都不知道弄脏多少件了,为什么还是折磨不了她?
原本,子七觉得,但凡女人见到尸体总会上吐下泻、食yù不振,然而唐九金绝对是个例外。她非但特别兴奋,食yù还愈发好了。
你是我的七哥哥嘛,我要热爱你,并且接受你的一切。难道你很希望我对着那些尸体吐吗?九金扭着身子,无视周围那一道道she来的白眼,坚持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错,很想。子七回得斩钉截铁。
可是我进道观之前,家里是专业哭丧的,隔三差五就会和尸体睡睡觉聊聊天。看来,我是无法满足你的需求了,那不如我们各自自由活动吧。她一点都不想参与他的生活,同样的,他能不能也不要把她当成死刑犯,到哪都带着,害得她都没办法去找师公。
哭丧?子七愣了下,才继续往前走,这还是九金第一次主动跟他提起以前的事,不禁让他有点好奇,哭丧为什么要跟尸体睡觉聊天?
你傻呀,要培养感qíng啊,不然怎么哭得出。九金略显鄙夷地扫了他眼,就是因为那些经验积累,现在的她才能随时随地想哭就哭。
只有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才会找人来哭丧,哭一场价钱也不算便宜。这就更让子七觉得困惑了,她怎么就会沦落到那种地步,那后来呢?
后来?她眨了眨眼,痴笑看着他,隔了很久,才若无其事地抛出一句: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走,陪我去玩。子七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肩,动作很自然。他想到那天红扁叙说事qíng始末时,九金的反常,还有她那个师公的态度。也许以前的事她并没有忘,只是不想再去回忆。这想法,让他泛起了一股同qíng心,今天有点不太想折磨她了。
七哥哥她红着脸,支吾着。
嗯?
能不能你自己去玩,让我去找师公?我好像见师公哦
不准!身为兄长,他必须把这种师公与徒孙间的畸形恋qíng扼杀在摇篮里!
果然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九金只好换种方式,其实我是想知道玄机姑姑什么时候行刑,毕竟我和她师徒一场,我想去送她一程
是想去送她一程,还是你觉得你师公一定会去,所以想偶遇一下?即使子七很想无视,但她那点心思实在太昭然若揭。
哎哟,都一样嘛,你gān吗要问得那么详细嘛。你不会那么没有人qíng味吧,我的愿望已经那么卑微了,你都舍得拒绝吗?
舍得。
告诉我吧,我要去安慰师公,他看着玄机姑姑落到这下场,一定会很难受的,这个趁虚而入的时机太完美了,我不能错过。
子七面色沉了几分,见她很坚持不懈地追上来,忽然就改口了,叫声好听的,我会考虑下告诉你。
七哥哥
闻声,子七的身子僵了下,这称呼由她喊出来,真是该死的很好听,我帅还是你师公比较帅。
当然是你!哦,天上的菩萨们啊,请宽恕一个bī不得已而撒谎的傻子吧。
是么?他嗤笑,脚步更快了,既然这样,你也没必要知道鱼玄机到底哪天行刑了,làng费jīng力去找你师公还不如天天看着我,反正我比他帅。
我
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回家,要么闭上嘴跟我去玩。
那我当然选后者。她可以边玩边烦他。
很好,乖。但愿适当的娱乐活动,可以让她遗忘那场行刑。总之,即便没有师公,他也不打算告诉她,刑场那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她去。
看着面前偌大的蹴鞠场,唐九金兴奋了,当真是把她家师公给抛到了脑后。
这个东西我也会,我也要玩!她激动地攥着子七的衣角,双目熠熠生辉。
子七皱着眉,回头撇了她眼,用力拍开了她的手,刚想拒绝,裴澄就率先叫开了,你?!别说笑了,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蹴鞠啊。九金回道。看来她装得很成功,还真是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傻子了。
那你知道蹴鞠的规矩吗?裴澄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