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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一片窒息般的寂静,只闻水滴漏晷的滴答声空旷回响。
    何韵致敲了敲头,又拍了拍脸,发现这是真的,这不是梦。她再看了一眼莲风,这丫头陪她出过一次宫,人都瘦了一圈,更jīng神了,正冲着她点头,满眼焦急。
    六神无主也就那么一霎,她恢复了冷静,马上连轴吩咐道:莲风,你去通知各宫,速来重华殿,本宫不管她们睡没睡醒洗没洗漱,都给我拖过来!
    颜光,你去叫今天当班的禁军统领,让他卸了刀来宫里,我要问个话。
    传令,宫门除恩光门和含耀门外,其他全都落锁。六宫未经本宫的准,不许随意走动。
    所有内卫无论是否当值,立即回岗等候发令;禁卫军同。
    宫人们领命去了,何韵致在空旷的屋内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心绪沸腾着乱。她起身,在殿内来回走动,心想,前几天,姑姑将大伯召入长生殿,密谈了半日,是为了什么?
    对方既然是挑在这个时候发动兵变,那姑姑和谢令鸢呢?她们是凶是吉?
    何韵致的手抚上胸口,却无法遏制心跳,她们的安危是她首要关心的,她害怕听到这二人的噩耗,任意是谁都不行!
    未几,重华殿外有了人声。
    何贵妃大早晨的发神经,让所有妃嫔马上来重华殿,后宫各人虽有腹诽,奈何位份没她高,还是要听话,遂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都来齐了。
    满堂莺莺燕燕,云鬓偏斜,花冠不整,衣衫半披,个个垂首打呵欠。边耷拉着眼皮盯着地面,边心想,等明天德妃回来,她们一定得告贵妃这个状!
    她们无jīng打采,怒火中烧,擎等着何贵妃准备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qíng来。
    外头,兵变了。
    何贵妃满心的忧虑,话到口里,却只有这五个字。
    怕引起恐慌骚乱。
    妃:
    嫔:
    婕妤:
    才人美人宝林御女:
    果然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她们的呵欠,像是中途被人点了xué,硬生生顿住了,就这样纷纷张着血盆大口,傻在了坐席上。
    我活在梦里?
    她们心中不约而同这样问。可梦的触感又这样真实,令人不寒而栗!
    引起恐慌骚乱的永远不是语调,而是致命的消息。纵然何贵妃只说了那五个字。
    殿内寂静片刻,便如烟花炸开,各种惊问此起彼伏,听在何韵致耳中,乌泱泱的。
    丽妃对着坐在她上首的贤妃道:沈姐姐,你掐我一下,别掐脸,我是不是又被梦魇住了?她真宁肯是九星又遭遇了一次巫蛊入梦,好歹她一个人担着!
    沈贤妃没心思理她。所有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惊慌失措中。
    怎么会,好好的,怎么会兵变呢?
    太后娘娘呢?满朝文武呢?
    陛下知道么?
    不是祭祀吗,为什么会忽然兵变,太后和德妃娘娘还在吗?
    外城什么时候打进来?内城防得住吗?
    宫内外消息不对称,即便此刻守在内城的京师戍卫,也只通过申国公府上,知道了些内qíng,更遑论后宫消息闭塞了。
    完全猝不及防、不明就里,导致所有人都十分慌乱,没头苍蝇似的猜测外面的事。
    何贵妃沉默:我也不知道。她想问,还找不到人问呢,她倒想确认堂姑姑她们的安危。
    方才乱声如市的重华殿,随着她这句低落的话,瞬间又安静下来。
    部分世家联合发动兵变,这状况与本朝太祖举旗兵变、推翻前朝齐皇室何其相似。
    历史总是惊人的轮回。
    何贵妃目光打量这些不安的女人,也有人纵然恐慌,却在竭力压抑。兴许也是因为高位妃嫔的责任使然,而镇定像丽妃和钱昭仪,明明脸都吓白了,鼻尖渗出细汗,却还是一语不发,死死掐着衣襟。
    尽管何韵致一眼看得到她们的衣服被汗水打湿,正无力靠着丫鬟。
    六宫妃嫔们面面相觑,褪去了最初的惊慌与迷茫后,悲忧的眼神下,有什么在破土yù出。
    她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没有皇帝,没有太后,没有满朝文武,没有可依赖的父兄,如今外面发生了兵变,却只能由她们来面对,无论何等失措,也必须马上拿出决定。
    这太可怕了。攸关生死,放目四顾,却再没有能够依靠的人。她们生于闺阁,养于后宫,大事都是父兄拿主意,她们哪里做过什么决定?
    呆了片刻,忽然有人哭出来:我家里也不知怎样了,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究竟如何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哪!
    别哭了!还嫌不够乱!坐在前席的钱持盈回头斥道。昭仪娘娘绝少这样严肃,一时间所有人愣了一下,倒没心思为她感到意外。被她训斥,那个哭的人便抽抽噎噎不敢再出声。
    钱持盈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片空白,慌了手脚。可她不能表现出慌乱的模样,她是九嫔之首,该以身作则;更何况她是九星,无论如何也要把气势撑住了。
    可还是冒出了冷汗,她心中不断默念着,要冷静,要冷静以前曹皇后经常教训她遇事容易慌乱,要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抽泣的宫嫔虽然噤了声,然而恐慌悲戚的qíng绪,依旧无声蔓延。郑丽妃想到太后和谢令鸢二人生死未卜,一时怔然,怎么也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心头空空的,没忍住眼睛也红了。
    林昭媛一直呆坐着,低头一语不发,神色已很难看。她和谢令鸢不对付了半辈子,却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刚有了朋友的好感和默契,那层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坚冰似将融化,谢令鸢就出了事。
    除了茫然,和不知哪里丝丝绕绕缠上心头的伤感,心中剩下的,全是对那些兵变世家的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后快!
    别哭了,别害怕。她声音不大地重复了几遍,想起自己还有大司命的巫术,若是兵变挡不住,守军败退,能以此暂时帮谢令鸢守住皇宫也好。
    她暗自捏了个诀,还未尝试,胸口却兀的传来一阵剧痛。
    她险些脱力,软坐在席上。看来上次在煌州边界,遇到睿王爷和萧雅治的时候,她被少司命封了巫术,迄今也未能解封。
    她叹出口气,心头乱绪如麻。
    一屋子人有沉默的,有焦躁的,有偷哭的,有叹气的,有吓傻的,有自言自语的形形色色,好一卷百态人生。何韵致坐在主位上,有些头疼,任她们惊惶无措去了。
    她心里盘算着,内城现在应该剩了哪些人,可以为她所用。
    除了宫里的妃嫔外,内城还有文武大臣的家眷,全是老幼妇孺。一旦城破,必沦为人质,下场凄惨,所以,眼下他们应该算是一条心的。
    她思绪逐渐清晰那些文武大臣,总不可能都死了,估计正陷入一场进退不得的局面,双方角力,等待平衡的打破,来自天意的审判。
    世家,部曲,陈留王,突如其来的兵变朝臣,家眷,后宫,可以利用的兵力。
    她做出了判断。无论堂姑姑与谢令鸢遭遇了什么,如今是否平安,她的担心都是无用的。她能做的,就是争取机会,创造有利的局面,尽快在这场角力中,打破平衡。
    这是自保,也是救整个长安,救动dàng时局。
    。
    何贵妃是何太后的侄女,是整个宫里地位最高的人,阖宫上下所有妃嫔,自然都将她当做了主心骨。钱昭仪也终于冷静下来,问道:贵妃娘娘,眼下该如何办,可有示下?
    何韵致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印象中,这个昭仪向来唯诺胆小,且是曹皇后一党,历来同她重华殿不和。
    没想到这紧要关头下,第一个站出来,帮她主持局面的人,竟然是钱持盈,真是让她刮目相看,又生出些微妙的欣慰。
    她冲钱持盈点头,目光落在众人身上,无声地让她们恢复了安静。
    城外兵变,只有两种结果。其一,他们兵败;其二,他们进城。
    所以对我们来说,也只有两个做法。其一,开城归顺;其二,誓死对抗。这两个做法都是豪赌,并非万无一失。运气好,我们有可能平安无事;运气坏,也有可能受乱军之rǔ。
    她们都是门第出身的娇女,养在宫中难免心气高,有人听到受乱军之rǔ几个字,当场就有些受不了,摇摇yù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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