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你今日皆是因为风息双王灭你家国所造成的,可你为何从没想过自己的责任?沉吟了半晌韩朴终于开口,犹带稚气的俊脸上却有一双沉郁而智慧的眸子,姐姐与你同生王家,可她却是名扬四海才冠天下的惜云公主,你却不过是有着琅玕之花美誉的琅华公主;乱世临头,她不但守护了自己的家国还可挥万军夺半璧天下,而你只能眼看家国破灭再躲避逃离所有的痛苦与责任;她可为天下苍生弃位让鼎,你却一朝沦陷便再也无法站起;无论是天高海阔还是山险水恶她自可纵横潇洒,而你却只会将自身凄苦全怪责他人只会日夜怨恨而从未想过如何自救重生。你这样的人又怎配我姐姐视你如妹,又怎配视我姐姐如仇!
你你竟敢你竟将离华将一腔的怨恨全洒在韩朴头上,就如洒在那怨了恨了数年的风息双王身上,正想要仇人痛苦内疚,却不想反倒被韩朴指责一番,一时又羞又恼气得说不出话来。
韩朴却不为所动,眉一扬,道:没错,你是受尽苦难应予同qíng,可你有今日难道不也是因你自己的无知无能所造成?一言刺中要害毫不留qíng,姐姐他们当年对东朝祺帝都未有加害何况是你,你若肯呆在白国王宫你会遇到qiáng盗?姐姐他们离去时无论是对国对臣对民都有一个妥善安排,难道他们会独弃你于不顾?天下人本就有善有恶,你天真的以为外面的世界一片gān净自在却从未想过以自身之能能否存活于世这又怪谁?
你你离华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驳起。
难道我说的都没有道理?难道只有你所说所想才是正确的?韩朴沉郁的眸子中有雪亮的锋芒,人贵自知,可你连半分也不知。可怜你白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曾长大从未曾看清人生。人生那么长,悲欢喜乐苦痛忧愁何其的多,有几人一生快乐幸福?便是姐姐那样的人便没有承受过凄苦忧痛吗?活着,不要盯住昔日,正看的是今日,前望的是明日。
离华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明明比她小,明明一张脸还透着稚气,可偏偏却对她讲了一堆的道理,这堆道理还让她哑口无言。可是这些年来她就是凭着这股怨这股恨活着,她的信念就是要看他们有个什么下场,而她最终得个什么果,可此刻,这少年却说错了,全部都错了怎么会,怎么可能!脑子中一团混乱,怨痛恨悲酸甜苦辣全在心头绞着
韩朴看着夜风中那单薄娇小的身影心头沉重非常,缓了口气道:本来我听说你受伤了,所以想来看看你要不要我帮忙,只是本因她与姐姐的渊源想伸手相助一把,只是却未曾想到会揭起她那么深那么痛的伤疤,非他所愿,想来亦非她所愿。
我不会跟你离开,也不要你的帮忙。离华一咬唇道,抬眸看他,已没了那入骨的怨恨,可那眸中的凄凉悲怆却更深更重,我离了这还不一样无法活,你无法护我一生,我也不是你那绝代非凡的姐姐,我是无知无能的白琅华,我我有几分赌气又有几分认真,这一生就要一个护我宠我对我不离不弃的人!若没有,我宁肯在这烂掉死掉我就不要外面的自在gān净!
韩朴看她良久最后只是淡淡一句:随你。
离华牙一咬垂首。
两人一时皆不说话,只有彼此怒火过后略有些粗重的呼吸。
半晌后,韩朴移眸看向那闭合的房门,道,你房里藏的那个人就是那个重犯?
什么你离华一惊,脸色顿白。
别担心,我可不好管闲事。韩朴一撇嘴道,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臂上,你这就是为着他?
离华反shexing的握住手臂,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怎么知道?
哼。韩朴冷哼一声,他的呼吸虽尽力放轻放慢缓,常人或武功一般高的人当然听不到,但在我这个天下第二的人面前可瞒不了,且吸气间阻滞沉涩,足见他痛楚非常,这伤大概是不轻了。
天下第二?那天下第一定只有他的姐姐了。离华觉得好气又好笑,转念一想,道:他不是
不必跟我说什么。韩朴却一摆手阻止她,我只是提醒你,若只是那什么印捕头那倒没什么,但不巧得很,昀王和萧雪空都在这里,他们可是十个印捕头都比不上的,你小心些。
嗯。离华点头。
那我走了。韩朴转身,刚抬足又顿住,回头看一眼离华,思索了一小会,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她,既然你要救他,那这东西便送给你罢。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以后是生是死是悲是乐全看你自己罢。话音未落,足下一点,人已飞跃而起,眨眼即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离华呆呆站在院中,看着手中犹留体温的瓷瓶怔怔出神。今夜大悲大痛,全不似这隐忍数年的自己,可是能将满腹怨恨倾吐而出却是全身一松。
握紧手中瓷瓶,推门进屋,无论面对的是什么!
且试天下番外合集正文第九章琅华原是瑶台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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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同是天涯
刚挑起帘便见应躺在chuáng上的人衣冠整齐的立于房中。
呵,觉得这里太脏了太恶心了要离开了吗?自嘲的笑笑,却是满不在乎的走进房里。
东陶野见过琅华公主。房中的人却大出人意料的屈膝行大礼。
离华当场愣住,片刻后反应过来,只觉得讽刺异常,尖声道:你这是在嘲笑我么!
陶野昔日曾闻白国琅华公主有琅玕之花的美称,今日方知名不虚传。跪在地上的人东陶野却是朗朗道。
闭嘴!离华厉声叫道,冷冷的盯住他,你也敢来讥我!
东陶野抬首,目光炯炯的看住离华,那褐黑的眸子坦然清澈。
刚才那人所言是有道理,可也非全然正确。人是应自qiáng自立,可非以人人皆类风王。风王文才武功莫说女子,便是男儿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可与比肩。虽说人应自信不应妄自菲薄,可人必须承认有一些人就是比自己出色,无论先天才慧还是后天成就,就是要胜出许许多多的众人,那样的人是让人惊叹向往,可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世间营营,众生万像,公主纤纤女子,历经国破家亡却可放手仇恨乃是智,可弃荣华尊位走入江湖乃是勇,身心遭劫却可生存至今乃是坚,为葬忠仆而可为不能之为乃是义,能救伤重犯人乃是仁,如此智勇坚义仁之人众生中又有几许可比?而能有忠仆生死相随必是可敬可爱!
离华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都说了些什么,屏息痴立。
风王天姿凤仪已为神话,可公主历悲喜忧患有爱恨qíng仇乃是活生生的真实人生。所以公主勿须与风王相较,也勿须与任何人相比,琅华公主就是琅华公主,不是惜云公主,不是纯然公主,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琅玕花!东陶野一气说完已是面色发白,跪在地上身躯已有些抖,可他的神qíng却依是那样的坦dàng。
房中静静的,只有东陶野因伤痛而有些粗重的喘息。
我也是智勇坚义仁之人?我也是可敬可爱?我是独一无二的琅玕花?
很久后,离华喃喃念着,似笑似泣的看着东陶野。
公主是这世间唯一被誉为琅玕之花的琅华公主!东陶野肯定的道。
离华猛然抬手抚住脸,没有痛哭,没有哀泣,可身子却如风中之烛颤动,指间泪珠滚落。
她,贵为公主时,虽享尽荣华与宠爱,偏生她心底却是好胜的,她不愤华纯然比她美貌,她不平风惜云比她有才,她总想着有一天超越她们,可最风光之时也是在她们的yīn影之下,而今,一个贵为当朝皇后,母仪天下,一个已为传奇,万世传诵,她她却沦为下贱历尽苦难,与她们更是天遥地隔!
可是他他却说,她不必与人相较,无论是尊是卑,她就是她,她是白王的女儿白国的公主,她也是可敬可爱,她是世间独一无二!
这一生,何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一生,何曾有人如此看她。
莫要说永远视她如天真小儿的父兄,他们的眼中只有宠溺;那些臣子宫人眼中她只是个任xing无知的公主;便是昔日对她爱护有加的风惜云,她看她,不也与那息王一样,怜惜中带着一丝笑谑。
可是他他却是这样看她。
当她是平常人,当她是活生生的人,认她是可敬可爱
这一刻酸楚难当,这一刻悲喜jiāo加。
这一刻便是天崩地裂,便是无间地狱,她也无憾。
东陶野只是静静的跪着,静静的看着,没有温存的拭泪与抚慰,只是看着与等待。
也不知过去多时,当离华,哦,不,是琅华,白琅华放开抚脸的手,泪痕犹在,眸中犹存水泽,可她的神色已变。没有怨恨凄苦,也非冷若冰霜,那脸白白的,那眸澄澄的,那笑纯纯的,那是美丽无伦的琅玕花。
东陶野,我知道的,东殊放大将军之子抚宇将军东陶野。琅华轻轻的脆脆的道,琅华不过小国公主哪能担将军此礼,请将军快快起身。矮身亲手扶起他,小心起来,若崩了伤口,便又白忙一番。
多谢公主。东陶野就着她的挽扶起身。
琅华扶他小心躺回chuáng上,道:现已是皇朝天下,我虽不忘身份,但这公主两字还是省去。你比我年长多识,我唤你东大哥,你唤我琅华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