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路上已几无行人,段浪牵着萧静之的手,直至来到客店门口,才舍得放开。
「先生在河南城中的巡演还有几日?」两人伫立在客店门口,段浪问道。
「剩下明天一日,後日一早便要启程回转汴梁了。段大人在河南的军务呢?」萧静之反问。
「兴许还得费上一些时间。明日得空,段某再来见先生。」
「段大人的军务可真是清闲啊。」萧静之轻声取笑道。
「我说过,段某最擅长忙里偷闲。」段浪毫不避讳地笑认。
两人相望一眼,有了默识後,段浪便目送着萧静之转身走入客店,待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後,段浪方释然地长出一息。方才在戏楼见他登台、观他一切安好,他不知有多如释重负。
他的忧虑并非空x来风,而是因为──徐廷肃从更戍的队伍中逃了。
此人本应随着骁捷军更戍军旅前往河南营,可在进入河南不久,却传出他凭空消失、寻不着踪影。
远在汴梁的段浪得知此事,自觉对徐廷肃之事有责任在身,在取得云骑军指挥使骆超、以及骁捷军指挥使的同意後,便带着一队轻便人马前来,并沿着汴梁至河南的路途上一路搜找。
当他进入河南城,见朝欢竟恰巧在此处巡演时,心中生了一瞬惊惶,就怕逃走的徐廷肃发现萧静之,对他不利。
他不打算告知萧静之此事,徒增他烦忧,心里却又挂念他安危,不如……在萧静之逗留河南的期间,时时守着他。
可才初日,他便识破了自己找给自己的藉口;想守着他,岂单纯只是挂念他的安危呢?
段浪望着被阖上的客店门扉,凉凉自嘲了声,在渐斜的月色下,转身踱开。
翌日一早,朝欢众人在客店里的通铺房中,打点着最後一晚演出的事宜,过了今晚,便要踏上归途,众人无不尽心尽力,想促成一场无可挑剔的演出,为今年命运多舛的巡演划下一个完美的结局。
唯独萧静之,仍在独属於他的客房中睡得香甜,众人皆知他向来不近午时不下床榻,加上他昨晚深夜方归,便也不打扰他清梦。直到一封急信自留守朝欢汴梁宅邸的快马速递而来,狠狠将他惊醒──
『……贼人闯入宅邸,杭大哥顽抗不敌,遭其强掳,贼人留下一句口信:「让萧湘速速来见,否则拿此人偿命」……』
萧静之瞪大着眼。信上讯息匆急简短,他却已然明白发生何事。
「将一匹马让给我,我必须立刻赶回京城。」萧静之将信笺捏在手里,三步并作两步,夺门而出。
「静哥,那晚上的演出──」阿修追到门外,昂声问道。
「找人代替我吧。」萧静之只匆匆抛下句话,便脚步急忙地赶往客店的马厩。不消几步,却又突然缓下了步伐,转身朝身後的阿修吩咐道:「若有一名姓段的军爷来找我,便说我有急事,先回汴梁了。」
说完,萧静之头也不回地,解了栓在客店马厩中一匹马,跃上马背、扬长而去。
萧静之披星戴月、连夜兼程,几乎是未曾停歇阖眼,终於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汴梁。他一身风尘仆仆,风风火火踏入朝欢宅邸时,负责留守的杂工马上哭丧着脸迎了上来。
「静哥……」
「可知那人把无方带到哪里去了?」萧静之劈头便问。
「我虽然跟着追了出去,可那人身手灵活,拽着杭大哥,拐过几条小巷就不见人影了……唉,都是我不中用……」他一脸的自责与懊悔,气愤地跺着脚。
「嗯……」萧静之深深纳了口长息,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思考。
徐廷肃挟持杭无方,不过是想拿他当诱饵,要胁自己现身,若此人还有几分良知,理应不该为难杭无方,可他信上说「偿命」……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徐廷肃行事突然如此偏激?萧静之毫无头绪,只有尽快找到杭无方的下落,方是上策。
徐廷肃既然想要自己去见他,总得让自己知道该往何处去见吧?没道理什麽线索都不给才是……
「那人可有留下什麽?」萧静之蓦地开口问道。
「这……」那杂工摆着头苦思,突然灵光一闪,伸手在身上摸探起来,好一会儿,终於从衣袖里掏找出一块木片,递给萧静之:「记起来了,那贼人离开前,朝我丢掷了此物。」
当时他以为,这只不过是那贼人随手想丢来阻止自己纠缠的杂物,并未在意,匆忙接住木片、并将之揣在怀中後,继续又拔腿追了上去,後来就一直搁在了身上。
萧静之伸手接过,一道清香随即扑鼻而来。
「白檀木……」萧静之嗅着那木片上的香气,一下子就辨识出来。白檀木是常见香料,每每到香铺之中,总少不了这个味道。
萧静之在调制拿手迷药时,习惯添入细微的香料,一来是为了盖去药的气味,二来是他习惯将迷药携藏於身上,带着淡淡香气,恰好可以取代香囊或花露的功能;因此,他时常出入香铺,添购香料为用。
香铺……他记得自己常去的一间香舖,在旧城区的封丘门附近,那一带巷弄曲折、街道屋舍皆较为陈旧,有些香药店铺,挣了点钱後,便往较空旷的外围去寻更大的店面,好招揽更多客户,是以巷弄内空出了不少旧屋宅……仔细想来,若要藏匿行踪,那一带确实是适合之地。
自己曾将随身的迷药用在徐廷肃身上,想必他也辨认出了其中掺有香料,才会想出这个地点与办法,来传递线索。
心中有了定见後,萧静之攒着那片白檀木,三步并作两步,旋身转向外头去。яΘúщêǹ.мê(rouwen.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