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辨认了下,“花瓣?”
“如无意外,应该是连翘花。这时节有点晚了,大多数连翘都改落花了才对。现在它居然还开得正好,应生是长在背阴较冷之处,所以开花晚。”崔桃环顾巷子里的环境,对韩琦道,“这附近肯定没有。”
“呜呜……”孩子哭声不止,到现在也不停歇。
妇人抱着男童一直哄着。见他总不好,便失了耐心。谁知那男童突然作呕,吐了弄得妇人一身。妇人气得不行,正要骂他,一男子忙赶过来,连忙把孩子抱起,催促妇人赶紧去洗一洗。
“巷子草垛里有个死人就够晦气了,哄你两句你好了就罢了,非要闹腾个没完。七岁了,不小了!人家七岁的孩子都能打柴挑水了,你倒好整日就知偷懒瞎玩,你若不瞎跑出去,能倒霉见看见死人么?瞧你这胆子,以后还怎么指望你成家立业,孝敬我们,给我们养老!真真养了个没用的东西,跟你爹爹一个窝囊样!”
妇人一边骂,一边嫌弃的用木棍子拨弄掉身上污秽,才转身进屋去清洗。
崔桃和韩琦听到骂声,都朝那边看去。
林莽抱着儿子忙给他们点头道歉,“内人近两日心情不好,抱歉,抱歉!”
“这草垛谁家的?一早就有了?”李远照例要询问案发现场附近的所有证人。
“隔壁李三郎家的,堆放了也有两三个月了,不过李三十来天都不见人了。”
林莽告知李远,这李三是坊郭客户,屋子是从店宅务那里廉价租来。那里原本就是一处凶宅,前主人是个寡妇,一年前自己在屋里上吊死了。
进入东京汴梁的流民一般都会登记在册,这类流民被统称为‘坊郭流民’。坊郭流民在东京居住劳作一年,即可拥有户籍。但户籍也是分类型等级的,其中居住在城里有房产的叫‘坊郭主户’,相对应没有固定房产的便叫‘坊郭客户’。坊郭客户则可从‘店宅务’那里租到朝廷提供的廉价房屋居住。
“你昨日半夜可听到有异响?”李远再问。
林莽摇头,“干了一天的活儿,晚上太累了,睡得熟,雷劈到头上怕是都难醒。”
李远点点头,将林莽的证词都一一记录下来。
崔桃则盯着林莽的后脖颈,示意韩琦去看。韩琦跟着去看一眼,发现林莽的后脖颈有红色的抓痕,已经结痂。再观察这林莽的身材,高大强壮,必有十足的力气。
韩琦召来王钊,小声吩咐了两句,便带着余下的众人撤回。
崔桃骑上马,跟在韩琦身后,“韩推官不好奇我为何会骑马么?”
韩琦瞥一眼崔桃,没说话。大概是对崔桃‘懂太多’这个设定已经习惯了,会骑马这种事早已经不在令他惊讶的范畴之内。
从东大街出来往御街走的时候,正能遥望见州桥,此刻虽白昼,没夜市,却也有几个摊贩在卖东西。
忽来一阵风,有淡淡的肉香味儿飘来,崔桃立刻打了激灵,挺直腰身吸鼻子一闻,“是炙鸭的香味!”
说完,她就眼巴巴地望向韩琦。
第14章
人有的时候太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只一眼,韩琦已经能直白地译出崔桃的心里话:大人你看我又帮你验尸立功了,好歹奖励个鸭子吃呀。
韩琦打发张昌去。
“要火头大点的,别忘了把鸭架熬成汤,下绿豆面条!”崔桃立刻积极地对张昌嘱咐道。
张昌无奈地看一眼崔桃,又看向韩琦,见自家主人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得乖乖应承去办。
在回开封府的路上,崔桃看到街边挂着自己画像的告示前,正有几名百姓在前头围观。
他们多数不认字,只觉得画像上的人好看,议论着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也不知犯了什么罪,真是可惜了。还说长成这样坐大牢,只怕危险,早晚会就被当官的给祸害了。
崔桃扭头对韩琦半开玩笑道:“瞧瞧,他们在污蔑韩推官!”
一般的女子若听别人议论其清白,只怕早就羞愤得几欲寻死。她倒好,居然还有心情来调笑他。当官的可不止他一个,但所说的女犯可指的就是她。
“你不在乎名声?”韩琦觉得崔桃的想法有点脱于世俗。
“也不是。”崔桃看看左右,用只能让韩琦听到的音量说道,“那要看跟谁了,如果是被大人‘祸害’,我算占便宜。”
韩琦怔了下,瞪一眼崔桃,随即扭头瞧向别处。接着,他手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便策马先行而去。
崔桃望着远去的韩琦,心里乐了,终究还是输在脸皮薄上。
崔桃趁着韩琦走远身影还没有消失的时候,故意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喊:“韩推官,那炙鸭妾能不能吃两顿啊?”
对方没反应,转即身影就消失了。
“那妾就当您答应了!”崔桃提高音量,再喊一句。
等张昌给她送炙鸭的时候,崔桃告诉他,她可以再吃一顿,韩推官没有不同意。
张昌狐疑地看一眼崔桃。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当时在场的人呐,大家都听到了。”
让她多吃一只炙鸭的小事,张昌应该不会特意为此去跟百忙之中的韩琦核实。即便求证了,崔桃也不怕,她又没有撒谎。当时韩琦却是没有说不同意,当然,他也没有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