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与老妻笑语不断的小女儿,张老帝师心内只觉愧疚,却只能在保全家族与小女儿之间选择了前者。带着这份心疼,老人家叫过贾瑚,跟他说起话来。
贾瑚虽然总装出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可是内里毕竟是成年人的芯子,有时冒出只言片语还是很让张老帝师吃惊的,不过他没往外孙换芯子上想,只觉得外孙早慧,替小女儿高兴之余,也嘱咐她要好生教养贾瑚,不可有仲永之伤。
走时贾瑚带回了不少张老帝师送他的书,用张老帝师的话来说,他自己不能亲自教导贾瑚,给贾瑚的书都是他自己用过的,就当是给贾瑚留下的念想。
这些书颇有些孤本善本,张夫人几次推却不过,只好命贾瑚收下。贾瑚已经明白张老帝师这是打算激流勇退,虽知这是解除张家危机最好的办法,临别时也有不舍之意,更让张老帝师感慨不已。
张夫人何尝不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纵是不舍,为了父母与兄长的安然,倒笑劝父母不必挂念自己:“只要父亲母亲身体康健,少见几面怕什么。等到瑚儿大些也可去探望外祖父,到时还请父亲考校他的学问呢。”
贾瑚自己更是点头:“外祖父放心,瑚儿一定好好读书,给外祖父写信。”
“好,外祖父等着瑚儿的信。”张老帝师含笑应下。
及至母子两人回府,贾赦总算是回了内院,向着张夫人问道:“岳父身子可还好?”
贾瑚觉得没眼看这位,你真关心自己的岳父,早晨怎么不送自己母子过去,自己当面请安不比现在马后炮好?他却不知面对张家人时,贾赦心里还是自卑的——他自幼不喜读书,又因当年贾代善将他送进上书房给皇子做伴读时也被张老帝师教导过,一见学富五车的岳父就心虚不已,可不就能躲就躲。
张夫人倒知道他这毛病,浑不在意道:“父亲一心思念家乡以至腑内郁结,想要告老还乡。”
“回乡?”贾赦一时呆住了:“岳父岳母年纪大了,一路奔波如何能受得住,再说岳父已经进京多年,家乡不过是些族人,哪能照看得好。”
这话一出,不说张夫人感动,就是贾瑚都觉得自己这位便宜爹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对长辈还是孝顺的,也难怪张夫人出身书香之家,竟能跟这纨绔一起几年少有龃龉。
“两位兄长也会跟着父亲一起回乡。”张夫人神情恹恹。
贾赦一听更加不解:“两位舅兄官职在身,怎么能跟岳父一起回乡。啊,难道两位舅兄也要……”那可是户部侍郎跟吏部郎中呀,多少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官职,两位舅兄年纪轻轻就居高位,怎么能说辞官就辞官。
贾瑚见便宜娘强忍着泪,不由向着贾赦道:“外祖父说日后只能由老爷照顾我跟太太,还说让我听老爷的话。我会听老爷的话,老爷也能照顾好我跟太太对不对。”
自己竟被岳父寄予如此厚望,贾赦一下子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有些重,不由拿眼去找张夫人求证。张夫人记得自己父亲明明是嘱咐自己好好跟贾赦过日子,对贾赦期望不必太高。左右他也可以袭爵,只管关上府门求一碗安乐茶饭,不必一心想让他上进。
临别前老人家悄悄告诉了自己他的推测,那就是等到贾赦袭爵的时候,怕是荣国府的爵位会多降,让自己到时不必太过失望。
怎么现在儿子倒说要让贾赦照顾自己母子?就以贾赦只好享乐的性子,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可是现在贾赦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那目光中除了有些忐忑外竟还有些期盼,张夫人倒不好把实话说出口了,含糊道:“父亲觉得举家回乡,只留我一人在京不放心。”
贾赦眼里全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你怎么是一人留京呢,不是还有我跟瑚儿,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呢。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你跟孩子,不会让岳父失望的。”
听到贾赦的保证,贾瑚有一种自己欺负傻子的负罪感:刚才他只是试试,读原著时他就觉得贾赦所以一直只顾自己享乐,是因为在荣国府里,贾代善对他只求守成,失望后就将贾赦置之不理,把目光转到次子身上。贾母更不用说,从来就没拿正眼看过贾赦。而便宜娘因为贾赦一直愚孝,受了委屈也都是自己抗着,平日对贾赦都是顺毛摩挲,只求他不拖自己后腿就好。
这人一直不被别人期待,自己不管做好做坏在别人看来都无足轻重,渐渐的可不就放弃自己的责任了。自己说张老帝师请贾赦照顾好自己母子,听到贾赦耳中就是张老帝师对他的期待。还是贾赦一向畏惧的岳父的期待,可不就让贾赦责任心爆棚了。
虽然现还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可是贾瑚觉得要是自己不时的在他面前念叨念叨,说不定这个人的责任心还能培养起来一点。现在自己还小,便宜娘又是内宅女子,外头的事儿总要有个男丁支撑。
谁让这红楼就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
张夫人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能听到贾赦如此体贴的话,看向贾赦的目光里带了神采:“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呢。恩侯,日后多赖你照拂了。”
贾赦的胸膛都挺直了几分:“你放心,万事有我。不过玉珍,此事是不是要向老太爷说一声?”
别看贾赦读书一般,可人家好歹也是要上书房给皇子做过伴读的人,这朝堂之事也不是全然不知。岳父位高权重,乍要离京,还是在别人弹赅之下离开,总会引起一番波动,说不得会有人借此对荣国府做些文章,早准备总比不准备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