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星盗小队同时看见了这伙人,他们从后面追上来,将体型不像男孩的囚犯一一射杀。易真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条人少的分支,七拐八拐之后,他身边基本没有其他活物了,然而那个人仍然跟着他,就像一条无法摆脱的影子,泛着令人惊惧的寒意。
易真最后一拐,跑进了最深的采矿点,这是个死角,再没有其他出路。
那个人也跟着他,无声无息地飘进了灯火昏黄,光线黯淡的窄小山洞。
出乎意料的,在这个一眼就能扫完的地方,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他面色不变,快步走到矿井口,低头去看——
他的身后不闻一丝风声,唯有刀刃折射着矿灯的光芒,仿佛也和这阴晦的地底融为了一体。这是冠绝暗杀术的突击,倾尽一生的技巧与艺术,古往今来的刺客,皆能从这一刀身上窥见至高的奥秘,哪怕将全部的生命和精魂都灌注进这道幽暗波折的弧光,也是值得去做的事情。
——易真的面庞浮现在来人身后,出刀如电,电去无痕!
他的刀刃确实迅疾的刺进了对方的脖颈,刀锋钻开血肉,沿着骨骼的缝隙如水流走。千分之一,甚至几千分之一的瞬间,易真的心神拉长到无限专注,他的刀尖即将抚摸对方的气管,这一击至臻无暇,没有任何理由终止它的狂舞。
但这一次,他仍然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倒错感,当他也置身于时间倒流的秘术里,他才切实地感受到这种能力的可怕。
在挥出刀刃之前,易真就已经护住了周身的要害之处,然而当黎泽宇轻轻拨动无形的指针,将一切重置回数秒之前时,易真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阻止他轻松回身,劈开自己的肩头。
两人一错即分,立于山洞的两侧。
黎泽宇阴鸷且震惊地瞪着他,他怎么也想不到,把自己引到这里的,居然是易真,一个不该、也不能出现在这里的角色。
“你?”半晌,他才急促地吐出一个字,“真没想到……你居然能跟来这里。”
易真始终沉默,血如落雨,自他的肩头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
黎泽宇的目光落在唐怀瑟之冠上,眼神闪了闪,忽然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原来,还是需要依靠外物,以及外物带来的限制。”
他缓缓踱步,易真也随着他的步伐移动,两人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面对易真这个异类,黎泽宇的脸上也不禁出现了好奇的神采,其实他的感情,早就应该在成千上万次的死亡重置中,被磨消得再不剩下一丁点。
就因为这点罕见至极的好奇心,黎泽宇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发问道:“以你的实力,就算不受时空的限制,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现在你想拦住我,甚至是反杀我,你凭什么呢?不过是飞蛾扑火。”
易真停下脚步,听了他的问题,不由自嘲地一笑。
“从前,人们用飞蛾扑火这个词来蔑视仇敌,后来,人们也用它去形容爱。”他轻声说,“不过我想,这也许是你所不能理解的东西,正如你鄙夷我的软弱,而我嘲笑你的卑劣一样。”
他的声音蓦然变得十足威严,犹如皇帝在云端发号施令:“来吧裁决者!就让你看看我的倚仗,又有什么关系!”
霎时间,易真的精神力就像参天的古木,轰然向上爆发。他的精神力等级早已到达了A级,但是他始终没有选择自己的具象化,此刻无序无形的精神,正如一道洪流,穿过了山石的阻碍,与矿井塔相连在一起。
这一刻,黎泽宇居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来自时间的气息。古奥神秘,宛如流动的以太,那是宇宙的源头,以及一切的开端。
他倒转时间的能力忽然开始无比生涩凝滞,仿佛生锈的齿轮,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它扭转到应有的位置。黎泽宇猛地抬头,冰冷无情的面具被打破了,他的神情古怪,甚至可以说是暴怒的。
“你……你都做了什么?!”
无形的狂风在易真身侧咆哮,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黎泽宇,问了一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人类历史上的炼金术士,为何全都苦苦追寻黄金,要用它来冶炼长生不老的秘密?”
黎泽宇一怔,易真已经笑了。
“这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啊,”他说,“你以为自己掌握了时间的钥匙,就可以天下无敌,蔑视生死与轮回,实际上我看着你,只觉得你很可怜,又可怜又可悲。”
易真全身发力,精神力也从晷针的深处发起庞大的共鸣。从天空往下看,日晷的形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深褐色的三重晷轮飞速枯萎、黯淡,就像它是一种活物,刚刚被抽取了全部的生命力,而晷针则发出刺目耀眼的华光,如潮水般退下针尖。
日晷、时钟、沙漏,人类用以计算时间的工具,就像黄金承载了太阳的真意,白银承载了月亮的真意,现在易真要做的,就是达到所有世纪,所有炼金术士都未能成就的终极目标。
——他要从这种古老的计时工具上,提取出人类的念力,提取出人类对于时间的认知,以此来对抗裁决第五席的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