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被外公救出来以后,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他才知道,原来在他被囚禁的日子里,那个被他遗弃在疗养院的爱人,一直在等他。
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顾谨亦已经是基因病晚期,因为等他耽误了手术,大病一场,被朋友送入医院抢救,差点就没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顾谨亦,差点就真的死了。
谢淮舟闭着眼,脸上看似没什么表情,但是眼泪还是从他睫毛的缝隙间掉了下来,砸在了顾谨亦的手背上。
“对不起,没能去接你,”他说道,“害你生病,害你推迟手术……对不起。”
“骗了你,对不起。”
顾谨亦这次没有抽回手。
他怔怔地看着手背上的那滴眼泪。
这么多句“对不起”,在迟来了六年以后,才被他听见。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被亲生父亲监禁了六个月,谢淮舟那时候,得受了多少折磨。
他还是无药可救。
自己都死过一次了,却还是这么没出息。
顾谨亦向后仰起脖子,疲惫得几乎说不出话。
“那后来呢?”他轻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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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像每一个被书写好的,充满误会的狗血小说。
谢淮舟从病床上下来后,就跟他亲生父亲斗得不死不休。
他有商家在背后撑腰,在弄死了他那个没出生的私生子弟弟后,找出了谢允成一直掩藏的几桩罪证,包括对他母亲的投毒,成功把谢允成送入了秘密监狱。
但这期间他一直没有联系顾谨亦。
太迟了,这时候再去把顾谨亦接到身边,只会给顾谨亦平添风险。
在他跟谢允成斗得最危险的时候,他给顾谨亦送了一份价值连城的“分手礼物”。
由他外公的人出面的,亲自送到了顾谨亦身边。
那不是分手礼物,而是他留给顾谨亦的最后一份保障。
他也许会死,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再跟顾谨亦见面。
那起码在他不在了以后,顾谨亦有了这份财产傍身,顾谨亦大可以脱离那个“顾家”,去个风景如画的小星球度过余生。
谢淮舟握着顾谨亦的手,觉得自己当年真是蠢不可及。
他说:“我明明想好了,如果我输了,我死了,你大可以忘记我开始新的人生。”
“如果我赢了,我自然会去找你解释,你恨我也好,不要我也好,我都会缠着你。”
“但为什么……我赢了,你却跟楚觅云订婚了?”
这最后一句话,谢淮舟问得很轻。
但却又像子弹一样击穿了在场的两个人。
因为现在他们都知道,顾谨亦跟楚觅云的订婚只是一场互相帮助。
但是当年的谢淮舟不知道。
当年站在医院门外,看着顾谨亦陪楚觅云去做产检的谢淮舟不知道。
他亲眼看着顾谨亦为楚觅云撑伞,细心呵护,当一个最温柔贴心的丈夫。
他并不知道楚觅云怀的根本不是顾谨亦的孩子。
他脑海里想了一万种办法让楚觅云死得悄无声息,他是连亲生父亲都能送进监狱的人,又怎么会顾惜一个普通的女性beta?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楚觅云该死。
她抢走了他的爱人,她应该死无葬身之地。
“我想过很多种办法拆散你们,但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跟她抢呢?”谢淮舟像是问顾谨亦,也像在问自己,“你生死垂危的时候,陪你的是她而不是我。”
“我看着你给她打伞,陪她聊天,就像你那时对我一样。你好不容易要有个家了,要有孩子了,要有你从小就渴望的一切了。我如果去毁掉这一切,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没有人比谢淮舟更知道,顾谨亦有多想要个家。
所以他什么也没做。
他没有去参加顾谨亦和楚觅云的订婚宴,但是他参加了两人的结婚仪式。
谁也不知道,那穿着礼服,白玉兰般温柔的omega,曾经是在他怀中酣睡的爱人。
顾谨亦终于结婚了,却不是跟他。
他跟着满堂宾客见证两人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心却如坠地狱。
他以为自己可以当个圣人,放自己所爱之人一条生路。
但他实在高估自己了。
一年后,他就患上了信息素缺失症,别名,失偶症。
这就是,他跟顾谨亦六年间的全部故事。
爱而不得,得而复失。
如今他们终于成为了合法伴侣,做过一切最亲密的事情,却连拥抱都显得奢侈。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场连绵的雨中,袒露自己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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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舟说完后,顾谨亦并没有给出回应。
他一直保持着靠在枕头上的姿势,像一尊外表完好,内里却千疮百孔的雕塑。
这六年,他其实片刻都不曾释怀,他一直记着傅沉的模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生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这张脸。
他是这天下最口是心非的人。
嘴上说着不爱他,心里却一直为他肝肠寸断。
如今他终于得到了答案,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被抛下。
他曾经的爱人,像负荆请罪的鸟,停歇在他面前,任他发落。
可他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和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