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瑞卿舒了口气,这样总比长年累月的剑拔弩张得好。
但是他以为得并不是那样岁月静好的时光。
某天晚上,又是淋漓细雨,院门外传来激烈得拍门的声音。管家开门去看,就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满面焦急地询问着:“您好,请问冯瑞卿冯大少爷是不是住在这里?我能不能见见他?”
管家撑着伞,见小姑娘瘦的可怜,身上也已经淋湿了,但眉目分明,管家心下不忍,领着她来到二门里头坐下:“你先慢慢说,你要找谁?”
“冯瑞卿,冯大少爷。”
管家狐疑地问道:“你是……”
“我是颜杏娘的妹妹,颜子青。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管家知道颜杏娘是谁,倒是第一次瞧见她的妹妹。
风雨之夜,大少爷早已经就寝,这个点怕是都睡着了。管家有些难色:“大少爷可能不方便,要不你明儿一大早过来?或者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我明儿就告诉他。”
“等不及了,我今晚一定要见着他。”青青也不想管么多了,索性推开管家,自己往里头冲,管家呵斥一声,一旁出来几个仆人将青青压制住,一边往屋外带去。
冯瑞卿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动静,但是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了。好像是杏娘的哭声,惨痛欲绝,他觉得自己是生出幻觉了,好几日没瞧见杏娘,心里很是记挂着。可他又不好意思主动去找她,主要,孤男寡女,并不合适。
尤其是自己那个唐突了杏娘的梦,每每想来都觉得面红耳赤。
冯瑞卿心里有心事,睡也睡不着,于是披了衣服坐在廊下听着雨声淙淙,忽然间,女孩子歇斯底里的声音遥遥传来,冯瑞卿侧耳倾听,就在自家大门外。
他赶紧起身去看,却见到青青跪在地上,手臂还被一个健壮的下人拧着,想要扔到门外。
“住手!”冯瑞卿来不及打伞,立刻跑了过去,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兜头兜脸地包裹住青青,然后掺着青青来到廊下坐着。
管家递过来伞,诚惶诚恐地说:“大少爷,打扰到您了,真是对不住,这小丫头一直说要见你,可是我们想着您这个时候肯定睡着了就没敢打扰您。”说着,施了个眼色,那几个拦着青青的下人赶紧和冯瑞卿请罪。
冯瑞卿也不好为难他们,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青青扯下身上的袍子,哭泣着拉住冯瑞卿的衣袖急急地说着:“大少爷,求求您帮我找找姐姐吧,姐姐从昨晚上就一直没回来,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求求您帮帮我吧。”
冯瑞卿眉头紧锁,安抚着不知所措的无比慌张的青青,竭力让她冷静下来:“你慢慢说,怎么回事?你姐姐到底怎么了?”
青青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抽噎着说道:“从昨晚上姐姐就没回来,我去学校问,他们说姐姐做完活儿就离开了,他们也不知道她是否回了家。我在家等啊等,可是还是等不到姐姐,我去了天鸿阁楼,我去了山上,我去了湖边,都没瞧见姐姐。大少爷,我无路可走了,只能来找您……”
冯瑞卿听着青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心中也跟着一沉。杏娘不是那种乖戾任性的女孩子,几次去她家里,都能看得出来杏娘很疼爱自己的妹妹,为了青青她都能情愿嫁给一个比她爹的年纪还要大的老男人,又怎么会抛下妹妹一走了之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杏娘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无法脱身。
冯瑞卿心中着急,但是面上不能过分显露,还要冷静地安慰着青青。他对管家吩咐说:“你先带她去换上衣服,再吃点饭,然后送到六姨太那里,让六姨太帮忙照顾照顾。”
姨娘里头,也就是六姨太老实敦厚,关起门来与自己的女儿相依为命,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以将青青暂时托付给六姨娘最是稳妥。
青青心中记挂着姐姐:“大少爷,我能和您一起去找姐姐吗?”
冯瑞卿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在这边先休息休息,我先去找,休息好了我们在说。”
青青知道自己身体不佳,去了怕是也要拖累冯瑞卿,只能不舍地点点头。
冯瑞卿从屋里换了一身衣服,让几个仆从和自己街巷里面寻找杏娘的身影。奈何已经是大晚上,再加上又下了雨,找来找去根本没有踪迹,杏娘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大少爷,就这么凭空找一个人不容易,我们得有方向。这人若是在城里还好说,要是出了城,大海捞针去哪里找啊?”
冯瑞卿听了下人的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心中无比着急,只得说:“先去各个酒楼和医馆里面寻人。我去郊外找人。”
“大少爷,夜黑路难行,您要小心啊。”
“放心,叁个小时之后我们在府里碰头。”冯瑞卿独自去了学校,又去了郊外,山山水水全部走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到杏娘的身影。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真是匪夷所思。大清早回到府里,和下人们一碰头,也是没什么结果。冯瑞卿不得不去找自己的舅舅。
闵局长被妻子喊醒了,说是冯瑞卿一大早就来找他。闵局长打着哈欠、系着腰带走出来,见自己的好外甥行色匆匆、满身雨水,颇为狼狈,顿时困意全消:“瑞卿,你这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了?是不是你母亲……”
“没有没有。”冯瑞卿赶紧起身迎过去,“舅舅,对不住,大清早打扰您休息。实在是有桩急事,只能来求助于您。”
“什么事?你慢慢说。”说着便让下人看茶。
可是冯瑞卿哪有心思喝茶,急急地将杏娘失踪的来龙去脉与舅舅说了一遍。
闵局长皱着眉头:“确实奇怪,这么大个人说丢就丢了,她在城里还有什么亲戚吗?她妹妹有没有提到她还有什么朋友没有?”
冯瑞卿摇摇头,杏娘孤苦伶仃,家里的亲人早都或是去世、或是不再来往了。
闵局长思忖片刻说道:“我这就回警察局让他们赶紧找人。”
冯瑞卿连连道谢。
闵局长审视着冯瑞卿又问道:“你和这个杏娘是什么关系?”
冯瑞卿避重就轻地说:“是我们学校的一位清洁工,经常帮我们这些老师打扫办公室,人很好。作为朋友,我也很着急。”
闵局长点点头:“那你先回去吧,有了消息我就去派人和你说。”最后又问候了冯瑞卿的母亲,冯瑞卿才告辞离去。
报了警总比自己漫无目的地寻找要好得多,他回到家里和青青说了,六姨太也从旁听着,末了宽慰说:“放心吧,闵局长都派人出去找了,人肯定能找回来的。小姑娘急了一晚上,饭都吃不进去。”
冯瑞卿和六姨太道了谢,送青青回家,经过院子的时候却遇到了叁姨太。
冯瑞卿连忙问好,叁姨太看了一眼青青问道:“她是谁?”
“她是颜杏娘的妹妹。”冯瑞卿解释。
叁姨太眉间一动,眼神忽然冷了几分,但也只是点点头就离开了。
众人找了一天一夜仍然没什么结果。这日,闵局长下班之后来到冯家,闵太太卧病在床,不知为何,脸色却好了许多。闵局长笑呵呵地对姐姐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姐,冯家是不是有什么喜事瞒着我呢?难不成是我那好外甥要成好事了?”
闵太太笑骂道:“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嘴里还是跑火车。瑞卿要是成婚,能不告诉你吗?”闵太太让他坐在自己床边,笑着问道:“今天怎么来我这儿了?是有什么事?”
“我刚才去找了瑞卿,他不是拖我找个人吗,还是没什么眉目。正好有些日子没来看望大姐了。”闵局长亲自端起碗盏喂姐姐喝燕窝。
闵太太闻言,扯了扯被角,慢条斯理地问:“他找谁呢?”
“一个叫作杏娘的女的,说是他们学校的清洁工。莫名其妙的人就没了。”闵局长回答,“瑞卿这人还挺热心,什么事儿都上赶着帮忙。”
“是嘛?我怎么没瞧见他对别的事情热心呢?”闵太太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一个清洁工罢了,怎么就单独这么上心?”
闵局长到底是和姐姐一母同胞,姐姐的心事还是能察觉出几分,思考了几秒钟,小心翼翼地询问:“大姐,你认识这女的?”
闵太太冷笑:“当然认识,前段时间你姐夫张灯结彩是为了谁?还不是那个骚蹄子!”
闵局长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这、那瑞卿和她……”
“你不用找她。你也找不到她了。蛊惑一个还不够,还要搭上另外一个。我绝对不能容忍。”闵太太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