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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座坐落在孤岛中的大宅,四周便是横无际涯的西祠湖,夕阳的余晖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给宅子披上一层金色的光芒,远远望去有如仙境楼阁,那儿便是钱潮城最有名的地方——吴越国首富吴望金的府宅。
    “哼,什么首富!一看就知道是个为富不仁的大坏蛋!”说话的是一个妙龄少女,她藏着湖边离吴家府宅不远的古树上。
    她身着鹅黄布衣交领襦裙,外搭浅碧开襟纱衣,头上的一支珍珠步摇随着她的摇头晃脑,在夕阳下折射出一束小小的光。她小小的脸蛋隐约在树叶与那束光芒之间,亦显得比那颗珍珠还要圆润可爱。
    “今天就让我金小算女侠为钱潮城百姓盗你一回,也不枉一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为了偷这首富家,她可是绞尽脑汁地筹划了好久。
    这首富吴望金家可谓是真的大,虽处在钱潮城郊外的西祠湖里,但他府宅里该有的东西都有,且不说必有的那四司六局,就是供乐的舞女,都有她们专门的院子,厨娘门子、粗细婢妮之类的奴仆,出入各府院之间也皆能配以专用马车。
    就连金小算踩点这宅子混入其中当烧火丫头时,都曾有幸跟着菜蔬局的管账坐马车入城采买粮油过。
    吴家府宅虽大,但守卫极其森严,每个院子都配有院卫,出入各院每个奴仆都要向院卫出示腰牌。不仅如此,到了吴望金戒斋的日子,未到戌时,全府就已经上了宵禁,不准任何人出屋,可见这首富家规矩是有多严苛。
    不过最严苛的规矩还是有关于吴家莲花池旁的一座楼阁,任何人都不能越过莲花池接近那里,连吴望金最宠爱的小女儿都不行。
    金小算觉得那里必然是吴家的保险库,肯定藏着不菲的财宝。而有些府里的老人却私下传言说,吴家祖上有个小妾曾枉死在那座楼阁,所以那阁子里经常闹鬼,要找人偿命,就算没有那些规矩,他们都不敢接近那阁子。
    不过金小算可不怕,她向来劫富济贫,自诩行侠仗义无愧于心,甚至早在她卧底吴家做烧火丫头时,她就挖好了一条“暗道”,计划有朝一日回来把吴家偷个精光。
    说好听点儿是“暗道”,实际上就是个狗洞,挖在一个废弃的院子墙角,那里很少有排办局的洒扫丫鬟去,所以金小算离开时很放心地用石头和落叶把狗洞藏了起来。
    担心自己一离职就偷了吴家会被官府查到,所以金小算出了吴家后,在这吴越国国都钱潮城游玩了半个月,才慢悠悠地回到西祠湖来偷吴家。
    嘿嘿,像我这么智勇双全的女侠实在是太少了!幻想着吴家那楼阁里满屋的金子,金小算双手枕在脑后,满脸得意地在那棵古树上躺坐了下来,一只脚撑在粗壮的树干上,一只脚悬在半空中,吊儿郎当地摇晃着。
    她知道今天是吴望金戒斋日,晚上是不会有任何人出屋的,所以现在只要等着夕阳西下,她就可以溜进吴家偷个痛快了!
    夜幕垂,银勾渐现,打更声刚过,金小算就从狗洞里溜进了吴家府宅,目标直奔莲花池旁的楼阁。
    清冷的弯月依偎在那座楼阁的屋顶上,微弱的白色月光将楼阁衬得更加缥缈鬼魅。
    金小算没那个闲情逸致感到害怕,自翻窗而入这座楼阁后,她反而气呼呼地抱怨了起来:“呸,失算了!亏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奇珍异宝呢!”
    原来这座楼阁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一座书架,甚至连个像样的刺绣屏风都没有。
    不死心的金小算又在楼下转了一圈,没想到楼下的房间比楼上的空荡,任何一件家具都看不见。
    看来今天要空手而归了。金小算悻悻地踱步回到了二楼,想到为了这么个破房间自己苦苦筹划了大半年,不禁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仰倒在那座大床上。
    “唔……”
    一声闷哼从自己的脑袋后面响起,金小算后知后觉地吓到起身,火速跳下床,摆出急急如律令的姿势:妈呀!我不会真的遇见……
    床帏后的阴影里,慢慢地爬起了一个人影,他伸出细弱的胳膊拽住纱帐,似敲玉般的声音清脆却有气无力:“你是谁?”
    金小算瞪大了眼睛,才发现那是一个活人,还是一个绝世的倾城美人。
    床上的美人一袭白衣,脸色也带着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白,尽管下巴也是瘦到尖削,依旧难掩他姿色清丽动人。那双不显刻薄懦弱反添柔媚的狭长眼睛里满是水光,让人深深折服在这雌雄难辨的美丽里,似乎那些个什么“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的句子,都形容不了他的美。
    只是美人那轻蹙的细眉,为这幅美景笼上了一丝愁苦。
    “我……我是厨房里的烧火丫头!今天走错了路……”
    “呵……”不待金小算撇着脑袋扯完谎,那美人嘲讽地轻笑了出来,咳了两声后慢慢地道,“你穿的可不是吴家婢子的衣服。你到底是谁?”
    金小算低头看了眼身上刚买的衣服,知道自己瞒不住,索性直言道:“我乃江湖侠盗,看这个为富不仁的吴望金不爽已经很久了,为了吴越国的百姓,我今日特意……”
    “女侠救我!”未听完金小算的豪言壮语,那美人已经激动地咳了起来,似要起身下床抓住金小算,却不想带动了脚边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声。
    金小算连忙靠近床边,扶住病弱美人的胳膊,她循着那声音,掀起盖在美人身上的薄被,发现美人的脚上竟被套上一条铁锁链。
    岂有此理!吴望金这个大坏蛋不仅鱼肉百姓,竟然还搞非法囚禁!看样子定是吴望金贪图这个美人的美貌,美人誓死不从,他便锁了这美人当禁脔,好供他日夜亵玩!
    怪不得啊怪不得!怪不得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里!还每个月搞什么戒斋宵禁!我呸!无耻之徒!
    热血冲上金小算的脑袋,她同情而可怜地望着那美人:“你不用多说,我必然要救你出去!”
    只见美人苦笑道:“多谢女侠的侠肝义胆,我谢粟没齿难忘。只是这铁锁链乃是被吴家主请人花费重金打造,就算是干将莫邪,也无法将它砍断。只怕我今生今世要一直被囚禁在此,只求您帮我捎句话给……”
    “谁说我要砍断铁链了?”金小算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谢粟,“你可别忘了我是神偷耶!”
    她从头上摸下那支珍珠步摇,从容地在那支步摇上拆下两根细长而弯曲的铁丝,将那两根铁丝熟练地插入铁链锁扣里,没过多久就听到“咔”得一声,那锁被金小算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谢粟怔愣了一下,继而深深地看了金小算一眼,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他日我好衔环相报。”
    “我叫金小算,精打细算的算。”金小算扶着谢粟下了床,有些担心地道,“什么报恩的话就免了。只是你这样,真的能一个人回家吗?你家离这儿远吗?你要是现在回去的话,会不会被吴老爷派人给逮回来啊?”
    家?
    谢粟望着金小算真诚的目光,垂下了眼睛,低声道:“我父母早就被吴家给害死了,现下只有一个远房亲戚可投靠。只是他家住在黟山,且不说路途遥远坎坷,如今我一身伤病更是无法长途跋涉,所以我想倚仗女侠您带我去投奔,事成之后我必然奉重金感谢您,不知您是否愿意?”
    黟山离金小算的老家九子山不远,想想自己下山闯荡江湖也快一年了,她也该回去看看义父义兄了,顺便也可以送谢粟去投奔亲戚,于是她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送你过去就是,你就别提什么钱不钱的啦!现在你还是赶紧跟我一起逃出吴家吧,不然等惊动了吴家护院,我们就都走不掉啦!”
    说完,金小算背过身去,屈膝微微蹲下,等了许久没看到身后的谢粟有所动作,她扭头催促道:“快点啦,上来我背你走啊!”
    谢粟伏在金小算的背上,鼻间全是葱花的味道,想来这个小傻子来锁仙阁之前,肯定还去吴家厨房偷吃了不少葱花饼。
    “你可真轻!是不是吴家饿着你了?”金小算念念叨叨地背着谢粟离开了西祠湖,全然不知道身后的男人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利用她,“呸,他吴望金那么富,还要饿着你,真是抠门!太坏了!”
    谢粟闻言,有些嘲弄地眯起眼,回首看到湖中孤岛上的大宅亮起火光,轻声附和道:“是啊,太坏了。”
    更坏的是,这个小傻子并不知道自己放出了一个最坏的祸害。
    谢粟莹白而细长的手指,朝半空中轻轻一点,细碎的光芒渐渐亮起,聚成一个钟罩的形状,在将两人包裹进钟罩内之后,那光芒瞬间隐去了。
    他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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