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着身子,收拢双手。围绕着海的群山向外散去。
是枝醒来了。
“是枝大人,您在听我说话吗?”
媒人不耐烦地看着她。
是枝颤抖了一下,猛然抬起头。那个奇怪的梦害得她完全错过了媒人的话。不过就算是错过了也无妨,她本来就不怎么想听那个话题。
可媒人似乎不想止步于此。她把几张摊开的画像推到是枝的面前,说这些都是很优秀的好儿郎,又说是枝已经到了该婚嫁的年纪,哪怕是为了这个家,她也应当诞下子嗣。
母亲也说着同样的话,她们喋喋不休。
是枝累了,也不想再听更多了。
“觉……”她喃喃着问,“觉和我同岁,他在也开始物色结婚对象了吗?”
“当然。你们都已经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哦……”
要是他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就好了。是枝这么想着。
如此一来,她也就不需要承受太大的压力了。
说到底,婚姻这件事,她才是最终的决定者。只要她不想松口,那就算是外界的压力再怎么紧迫,她也可以依旧从容地过着独身一人的生活。正巧五条觉也一直都没有提起结婚之类的事情,让是枝也轻松了不少。
而那枚似乎是婚戒的戒指,是枝也始终没有找到它的主人。
“猫和狗会生下怎样的孩子?”
某一日,是枝被年幼的妹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那一日她诞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随后,她决定让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成为现实——她总是想到了什么便去做什么的人。
既然要诞下与咒灵的子嗣,那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咒灵才行。是枝理想的对象是已然受肉的诅咒,为此她找寻了很久,直到某个雨天,她才寻到了心仪的载体。
她收起伞,雨水很快就淋湿了她的发丝。她向咒灵迈出一步,意识却倏地变得混沌。
她又一次坠入了那个虚晃的梦境之中。
但梦里再也不是苍色的天与清澈的海了。梦境变得像是阴暗的暴雨天,海水没过了她的胸口,浪潮几乎要将她拍倒,她只能勉强站住身子。
环绕着海的山庞大而恐怖,像是狰狞的怪物。八重站在礁石上,风吹起她空荡荡的左侧衣袖,直到此刻是枝才发现她只剩下一条腿了。
瘦弱的她就这么扭曲地站着,长发遮挡住了她的脸。透过发丝的间隙,是枝看到的是凹陷而空洞的双眼。
她让是枝害怕。
“发生什么事了!你……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她战栗着,苍白的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归于沉默。
“不行。”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是枝不懂这话的意思。海水已经快要没过脖颈了,呼吸变得好困难。
“什么‘不行’?先不说这个了,你不要紧吧?”
“别把你的幻想变成现实,千万不要!这是不——”
话语被海水截断。是枝醒来了。
衣衫彻底被雨水打湿,阵阵冷风让她不住地颤抖。上一刻还站在她眼前的咒灵,不知为何竟已经被祓除了,只剩下一半的身躯还未彻底消散,残留在它躯体上的残秽是八重家的术式,可是枝刚才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祓除的行为。
而且,所折射出的伤害是刀,而非是她所熟练的箭……这是怎么回事?
是枝呆站在雨中,从发梢滑落的水珠滴在她的鼻尖上,她似乎连颤抖都忘记了。
不知站了多久,头顶的雨停下了——不,不是雨停了。有人为她撑起了伞,沉重宽大的衣衫搭在她的肩头。
“冷吗?为什么站在这种地方?”
是五条觉的声音。
是枝不敢抬头,雨水好像渗入了眼眸之中,哪怕只是眨一眨眼都酸涩得厉害。她也不想抬眼去看五条觉,却不知道这份胆怯究竟来自何处。
双唇颤抖着,说不出哪怕半个音节。此刻颤栗的自己简直是像极了刚才梦境中的那个名为八重的女人。她听不清五条觉说了什么,她只觉得大脑很乱。
直到被他重重地唤了一声,是枝才如同如梦初醒。也才发现,他原来站在了伞外,斜斜的伞面只保护了她而已。冰冷的雨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好像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似的,只是看着她而已。
是枝陷入了一瞬茫然。她试着把伞扶正,可是却无法推动。五条觉比她想象得更加固执。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无法理解。
是枝捂着胸口,总觉得心脏的跳动也变得尖锐了。
“心口不舒服吗?”伞面向她倾斜了更多,他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总觉得你今天不太对劲,便出来找你了……快和我回家吧,。咒灵已经被祓除了。”
明明身处在同一场雨中,他的手掌却依旧温暖。有那么一个瞬间,是枝好像忘记了此刻的雨。
但仅仅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她的指尖也在颤抖,渐渐的变得麻木了。她盯着被冻得泛红的手,渴望藏起的心绪逃了出来。
“如果我和咒灵诞下子嗣,是不是能够培养出比我更优秀的咒术师?这孩子一定能够比我更好地理解人类的情感,我是这么认为的。”
五条觉的表情僵住了,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有那么短短的几刻,他的视线越过了是枝,落在她身后的那团残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