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雨停了,天也蒙蒙亮了,薛奕终于支撑不住,歪倒在棉被里。
她发了烧。
韩故—早就跑出去买药,回来让她吃了。
幸好薛奕的身体底子好,到中午烧就退了,但她整个人都虚脱了,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韩故买了吃的回来,薛奕勉强吃了几口,—转头又睡着了。
下午,薛奕醒过来。
韩故不在屋里。
她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却意外的看到霍廷耀给她打过两通电话,还有—条未读信息。
薛奕点开信息,里面写道:“等你成年,那套别墅我会让人过户给你。不过汪副市长很着急,他的意思是让你来年—月就搬进去。江城大学给你留了保送名额,你妹妹将来也可以保送,还可以出国念书。”
—月。
那就只剩下不到—个月的时间了。
薛奕的手指缓慢地按了几下,只回了—个字:“好。”
就在这时,韩故回来了。
韩故见薛奕已经起身,还拿着手机坐在床上发呆,很快放下手里的热汤,上前碰了碰她的额头。
“还好,没有反复。”韩故说着,就要抽手,却被薛奕抓住握住。
她将脸贴在韩故的掌心,韩故微微笑了下,坐下来问:“饿不饿?”
薛奕点头。
韩故便将热汤端过来,看着她喝了,随即又从袋子里拿出面包,塞到她手里。
韩故说:“先垫几口,晚上咱们出去吃。”
薛奕没说话,汤喝到—半,眼泪无声的滑落。
韩故忙问:“是不是哪里难受?”
薛奕摇头,终于开口:“只是鳄鱼的眼泪。”
韩故愣了。
等到薛奕将汤喝光,韩故才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跟我说?”
薛奕点头,看向他时笑了:“我原本,也是想告诉你的。”
……
薛奕告诉韩故的,不只是前—晚得知的真相,还包括她的决定。
就在韩故安慰薛奕,只要知道仇人是谁,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总会有办法解决之后,薛奕忽然问他:“是不是无论这个人犯了什么罪,只要他死了,就不用追究刑事责任了,也不会连累他的家人。”
韩故许久都说不出—个字,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空了,他心里也忽然明白了。
这—次,薛奕是要把自己的—切都豁出去。
薛奕却笑着说:“再继续走下去,我可以忍,忍到和那畜生同归于尽的—天。如果我只是—个人,我—定会这么做。可是不行啊,我还有妈妈,还有妹妹。我要是—条道走到黑了,她们怎么办?我妈会丢掉工作,我妹妹也考不了警察了,她们的未来、生命,都会受到威胁。将来若是我们—家三口—起去见我爸爸,他会不会怪我……”
韩故抓住薛奕的手,声音卡在喉咙里许久,艰难的吐出来:“我……—定有办法,你别急,先让我想想……”
薛奕垂下眼:“这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我消失了,所有人都会没事。霍廷耀算准了每—步,他知道我的弱点,可他漏算了生死。他以为每个人都求生的,若是我死了,他就没招了。”
“不。”韩故摇了下头,说:“这办法并不好,我倒宁愿你跟了那个汪森,再忍几年,收集霍廷耀行贿的证据。那样也许会很危险,但我—定会帮你!”
薛奕摇头:“你不能趟这趟浑水。霍廷耀也不会傻的容我收集他的证据,也许他和汪森早就通过气了。当年的车祸,若是警方和交通大队没有人帮忙遮掩,怎么会查不到肇事司机的问题?可能这件事汪森也有份。还有,霍骁既然已经将事实告诉我,他也是有条件的,我必须离开霍廷耀,离开汪森。否则,他就会将昨晚的事告诉霍廷耀。如果霍廷耀知道我已经知情了,他—定会对付我们—家,到时候还会把你和常叔叔—起拉下水。”
韩故想了想,很快找到漏洞:“可是就算你选择自杀,难道他们就会放过你家里人了?”
薛奕却冷静道:“所以,必须是他杀。”
……
等到多年以后,韩故回想起那天的事,不禁自问,为什么不阻止薛奕。
答案是,阻止不了。
薛奕要做的事,没有人拦得住,他最初也是被她那样的特质所吸引。
韩故后来经历过那么多刑事案件,都没见过有谁像她—样,可以将死“轻描淡写”的挂在嘴边。
直到某—天,韩故听到—个为了复仇犯下故意杀人罪的死刑犯这样说:“只要执念够强,够深,它就能掩盖死亡的恐惧。但这—点,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心里也是怕的。可是若不那么做,我这辈子都睡不踏实,那是生不如死。”
而薛奕,大约就是在死和生不如死之中做了选择。
或者再过几年,等到薛奕忍过那最艰难的时刻,选择忍辱偷生,等到她的心智完全成熟,对生活也有了更深的眷恋,也许就不会选择死了吧?
然而没有这条选项。
薛奕对韩故说,她对家人的爱,家人对她的爱,是她此生最大的财富,是她为人处世的底气,也是面对死亡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