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依海而生,棠梨对念一海的每一寸海域都很熟悉,她捂着周泽的眼睛,轻轻松松把他送上岸,顺手把小竹篮放在他的手边。
眼见有位妇人朝这里跑过来,想来是这个小孩子的娘亲,棠梨浅浅一笑,细长的双臂摆动,很快离开。
周泽吐了口海水,虚弱的坐起来,呆呆望着辽阔的海面,空无一物,方才是有一个人鱼姐姐救了他吗?
远远看到儿子落水,周嫂子心急如焚,跑过来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要是孩子出了意外,她也不活了。
“泽儿,你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了?”
周泽摇摇头,“娘,我没事,好像是一位人鱼姐姐救了我。”
“人鱼?”周嫂子脸色一变,随即摇了摇头,“傻孩子,人鱼的传说,娘听过,可从来没有在念一海见到过。娘和你爹在刺桐镇生活了几十年,守着念一海和其他海域谋生,哪片海多鱼虾、哪片海多海藻,娘最清楚不过,哪有什么人鱼,是你看错了。”
周泽愣愣地坐在海沙上,“娘,不是人鱼姐姐,那是谁救了我?”
“刚才的情况那么危险,你看岔了也说不定。咱们老周家没干过坏事,许是你命大,另一股海浪把你冲到了岸上。”周嫂子道:“不说这些了,走,咱们回家,下一次可不能让你来赶海了。”
*
周嫂子和周泽的对话传到棠梨耳里,棠梨浅浅笑了下,她救过的孩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除了娘亲,她再也没有在念一海见过其他美人鱼。
娘亲告诉她,人鱼珍贵,几百年前,其他海域也有人鱼的存在,还有许多人鱼在念一海繁衍生息。
然被人类捕捉后,人鱼被关在池子里,成为权贵的禁脔和商人获利的工具。
人鱼越发稀少,鲛人在岸,对月流珠,不可以让任何人发现世间有人鱼的存在。
为了自保,人鱼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若是哪个人见到了人鱼,只需捂着那人的眼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段记忆便会消去。
所以,她救的那个小孩儿,不一会儿就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
不过,这项本领是有限制的。
骤雨散去,潮水退歇,晨曦微亮,碧空如洗,棠梨把大海星身上的沙子扒拉开,摇着他的胳膊,“快醒醒,太阳都要晒屁股啦。”
大海星抹了把口水,捂着肚子坐起来,“ 甜棠,我饿了。”
棠梨笑着道:“吃了睡,睡了吃,再给你撒点盐,你不是大海星,你是咸鱼。”
棠梨和大海星往海底游去,大海星扭头看了一眼,惊讶的道:“好大的船啊!”
棠梨看过去,远处几艘高大的福船稳稳驶来,风帆扬起。
船楼金碧辉煌,有三层高,甲板上立着密密麻麻着铠甲挎刀的侍卫。将士面无表情,一层又一层整齐林立,冰凉的铠甲在晨曦中泛着刺眼的冷光。
瞧着这番阵仗,便让人生起几分震撼和惧怕。
大海星目不转睛的看着,“甜棠,这是皇帝老子在出行吗?在念一海待了十几年,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不知道。”棠梨轻声道。
她只是一条还未及笄的小人鱼,连达官贵人都没见过,哪里知道这是不是皇帝出行?
不过,大海星有句话没有说错,这样声势浩大的阵势着实少见。
多是些渔民和出海远贸的商队经过念一海,棠梨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当地的县令。王县令外出巡视体察民情的阵仗,和今个这几艘福船比一比,可差远了。
大海星艳羡的盯着福船,那些带刀侍卫看起来威风赫赫,“这些侍卫是保护船上的人的吧?就算船上的人不是皇帝老子,也差不多了。”
他悄咪咪比划了一下,他这副小身板,和船上的船锚差不多大,啧,这真是一个让人悲伤的发现。
虽然他又小又弱又短又细,但他也有一颗成为海上霸主的心。
大海星叫起来,“咦,又出来一个人。”
棠梨下意识看过去,甲板上出现一位着银白色锦袍的男子,男子肌肤冷白,眼眸漆黑,暮春清晨的光华照映在他面庞之上,宛若落在经久不化的皑皑雪山,凛然幽淡。
棠梨见过的人类男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福船上的那位男子,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看的,如无暇冷玉,轮廓深邃浑然。
棠梨多看了几眼,恰好那人朝棠梨所在的方向看来,她心尖儿一抖。
明知道离福船隔着一段距离,男子不会发现她,只是随意朝此处看了一眼,可那人的目光宛若覆了层寒冰,让人有些发怵。
人多眼杂,不宜久留,棠梨急急出声,“大海星,我们快回去吧。 ”
鱼尾跃动,棠梨和大海星很快消失不见,海面只剩下一圈圈涟漪,而后归于平静。
船上,一位着铠甲的将军过来,“殿下想要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是,无需亲自出来。已经到泉州了,再过一刻钟便停船,殿下还是回屋候着吧。”
陆潜冷冷看他一眼,“滚。”
负责押送陆潜的四皇子漫步过来,“三哥何必这般不识好歹?周将军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不是太子了,一介庶民,这脾气可要改改。谋害父君,父皇不治你的罪,可泉州不是京师,没有父皇护着你,若是得罪了人,没有人会再留你一条命。”